巷口的风忽然凉了些,吹得织织粉裙角往脚踝上缠。牛郎扶着她的手没松,指尖却悄悄收紧了,刚才还温和的眼神沉了沉,像被云遮了的日头。
他没立刻往巷外走,反倒停在那棵半枯的老槐树下——就是织织梦里撞见他的地方。树影落在他脸上,明暗交界的地方,嘴角那点梨涡不见了,只剩点冷意。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他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风一吹就散似的,“古镇的事情,做梦的事情,乌鸦的事情,我跟妖怪的事情——你不能说。”
织织浑身一僵,扶着他胳膊的手猛地收了回来,像被刺扎了似的。她抬眼望他,刚才还黑沉沉的眼睛里,好像闪过点极淡的红,快得像错觉。
“不然明天我就还把你送到精神病院。”他又说,语气平平的,没带什么狠劲,却比梦里的剪刀更让人心头发紧。医生的白大褂、护士手里的针管、活动室里那些发呆的脸,一下子涌进脑子里,织织指尖都凉了。
他见她没说话,又弯起嘴角笑了笑,伸手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动作还是刚才那副温柔样子,指尖却蹭过她耳后,带着点若有若无的威胁:“走吧,我亲爱的老婆。”
“老婆”两个字咬得很轻,尾音却像根细针,扎在织织心上。她忽然懂了,什么正常,什么变好,都是假的。妖怪没走,他还是那个被附了身的牛郎,只是换了种法子捆着她——以前用柴房的锁,现在用精神病院的门。
老槐树的叶子“沙沙”响,像有人在暗处笑。织织瞥了眼树杈,刚才那只黑鸦又落上去了,歪着头看他们,黑珠子似的眼睛亮得瘆人。它好像什么都知道。
“我……”织织张了张嘴,想说“你不是他”,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看见牛郎扶着她的手背上,青筋悄悄跳了跳,和梦里他举着剪刀时一模一样。
说了又能怎样?没人会信的。大家只会说她疯得更厉害了,只会把她塞回那个满是药片味的房间。
牛郎见她乖顺了,满意似的拍了拍她的肩,扶着她往巷外走。路过那座“无忧”庙时,织织往里面瞥了眼,石佛还在,佛前的残烛却灭了,香灰堆在地上,像老和尚化掉时剩下的渣。
没人能救她了。
“家里的汤该凉了。”牛郎忽然又开口,语气又软了下来,好像刚才那句威胁从未说过,“你得趁热喝,补补身子。”
织织没应声,被他半扶半牵着往前走。粉裙子扫过青石板,带起点碎响,和他的脚步声混在一起,敲得人心慌。
走到巷口时,她听见身后传来“呱”的一声。是那只黑鸦飞走了,翅膀扫过槐树叶,落下片枯叶,正好落在她脚边。
织织低头看了眼那片叶,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成了片被风卷着的叶,落在哪,能不能落,全由不得自己。
“嗯。”她终于轻轻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像叹息。
牛郎笑了笑,扶着她的手又紧了紧。阳光落在两人身上,影子被拉得很长,缠在一起,像再也解不开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