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锁

窗台上的茉莉开得正盛，织织却没心思闻那香。她蹲在衣柜前，翻出个旧木盒——是妈妈去年送她的生辰礼，里面除了块玉佩，还有张字条，上面是妈妈清秀的字迹："神仙动情，三界不宁。"

以前总不懂。她以为是说神仙有了感情会失了理智，像书里写的那样，为了情爱搅得天地翻覆。可这阵子被牛郎困着，汤里的甜腻气闻多了，倒忽然咂摸出点别的意思来。

"不是说神仙没有感情要乱杀无辜..."织织指尖划过字条上的字，指腹蹭得纸页发毛，"是神仙一旦有了感情，就会被凡人控制。"

比方说牛郎。

她想起刚遇着他的时候，他还没被牛妖缠上，会蹲在田埂上给她摘野花，会笨手笨脚帮她捡落在地上的织线。那时她信了他眼里的光，信了他说的"生生世世"，把天界的规矩、妈妈的嘱咐全抛在脑后——不就是因为动了情？

动了情，就有了软肋。怕他冷，怕他饿，怕他被旁人欺负，更怕他眼里的光灭了。所以牛妖哄他说"留着仙子能养孩子"时，他信了，她竟也没立刻挣脱；所以他拿剪刀抵着她脖子时，她看着他眼里的红血丝，想起的还是他当年递野花的样子。

感情成了锁，他握着锁芯，她挣不开。

"凡人哪用得着什么法力..."织织把字条贴在胸口，木盒的边角硌得肋骨发疼，却没比心里的疼更甚，"只要抓住了神仙的情，就抓住了命门。"

牛郎就是这么做的。他知道她护着那两个孩子，就拿孩子当幌子；知道她念着当年的情分，就装出温和的样子；知道她怕被送回精神病院，就拿这话堵她的嘴——桩桩件件，都踩在她的软肋上。

窗外传来脚步声，是牛郎回来了。织织赶紧把木盒塞回衣柜，用衣角擦了擦眼角——不能让他看见她懂了。懂了，这锁说不定就更紧了。

门被推开时，他手里还提着个保温桶，汤香混着甜腻气飘进来，和梦里孩子魂魄的味道重合在一起。"织织，今天炖了莲子汤，你爱吃的。"他笑盈盈地走过来，左嘴角的梨涡又陷了下去，看着和当年那个少年没两样。

织织站起身，没躲。她看着他眼里的温和，忽然明白了妈妈没说出口的话——神仙动情不是错，错的是以为情能抵过人心。凡人的贪心、执念、被妖怪挑起来的恶，哪是一点情就能焐热的？

"好啊。"她接过保温桶，指尖触到桶壁的暖，心里却冷得像结了冰，"我喝。"

牛郎笑得更开心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他的指尖很暖，可织织知道，那暖底下藏着什么——是锁着她的链，是哄着世人的戏。

她低头舀了勺汤，甜腻气钻进鼻子时，没再像以前那样反胃。

没关系。她懂了就好。

懂了这"情"是锁，总有能开锁的法子。

莲子汤在碗里晃着，映出她平静的脸。窗外的茉莉还在香，可织织知道，这香里藏着的，早不是当年的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