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被推进一间低矮的营房时，鼻腔里瞬间灌满了霉味与汗臭混合的气息。屋子约莫二十平米，靠墙摆着两排木板床，铺着薄薄一层稻草，十几个人挤在一起，呼吸声、咳嗽声此起彼伏，像被困在铁笼里的兽。
“找个地方坐下，别乱动。”押送他的士兵摔上门，铁锁“咔嗒”一声锁死，震得墙皮簌簌掉灰。
李默挨着墙角坐下，怀里的布包仍紧紧贴着胸口。他悄悄打量四周：对面床铺上，一个穿粗布衫的年轻人正盯着屋顶的破洞，眼神发直；斜对角的老妇抱着个襁褓，里面的婴儿不哭不闹，不知是睡了还是……李默不敢再想，赶紧移开目光。
没过多久，门又被推开，两个穿白大褂的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体温计和针管，身后跟着举枪的士兵。“都起来，量体温，抽血。”其中一个白大褂操着生硬的中文，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流民们不敢反抗，一个个排队站好。轮到李默时，他看着那根闪着寒光的针头，心里发慌——他听村里的郎中说过，乱扎针会死人。“我……我没病，能不能不抽？”他小声哀求。
白大褂没说话，只是朝旁边的士兵递了个眼色。士兵立刻上前，一把揪住李默的胳膊，将他按在墙上。冰凉的针头刺破皮肤时，李默疼得闷哼一声，他看见自己的血顺着针管流进玻璃瓶，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暗红色的光。
“好了，下一个。”白大褂拔下针头，连块棉花都没给，任由血珠顺着李默的胳膊往下滴。
等所有人都抽完血，白大褂拿着记录册核对了一遍，突然指着刚才盯着屋顶的年轻人：“你，跟我们走。”
年轻人猛地回神，脸色瞬间惨白：“我……我不去！我没病！”他想往后躲，却被士兵死死拽住胳膊。
“别废话！”士兵推着他往外走，年轻人的哭喊声响彻走廊，直到门被关上，声音才渐渐消失，只剩下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李默攥着胳膊上的伤口，指缝里渗出血来。他想起刚才那个年轻人的眼神，想起火车上被打死的老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到头顶——这里根本不是什么“营地”，是吃人的地方。
夜里，营房里的人大多没睡。老妇抱着襁褓，低声啜泣；旁边的汉子盯着铁窗，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祷告。李默靠在墙上，怀里的布包被体温焐得稍微软了些，他想起妹妹临死前的样子，她拉着他的手，说“哥，你要活着”，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掉。
突然，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士兵的呵斥声和人的惨叫声。李默和其他人赶紧凑到铁窗边，往外看——只见几个士兵拖着一个人往走廊尽头走，那人浑身是血，不知是死是活，地上的血痕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是……是下午被带走的那个小伙子……”有人小声说，声音里满是恐惧。
李默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喘不过气来。他看着那道血痕慢慢延伸，直到消失在黑暗里，突然明白过来——白天被带走的人，从来就没打算让他们回来。
就在这时，门又被推开了。一个白大褂站在门口，手里拿着记录册，目光扫过屋子里的人，最后停在了李默身上：“李默，出来。”
李默的身体瞬间僵住，他看着白大褂冰冷的眼神，看着门口举枪的士兵，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他紧紧抱了抱怀里的布包，像是在跟妹妹告别，然后深吸一口气，一步步走出了营房。
走廊里的灯忽明忽暗，映着墙上的影子，像张牙舞爪的鬼。白大褂走在前面，脚步轻快，仿佛要去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李默跟在后面，每走一步，都觉得离死亡更近了一步。
他们走到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白大褂推开门，里面亮着惨白的灯光，隐约能看见里面摆着几张铁床，上面铺着白色的布单。
“进去吧。”白大褂侧身让开，做了个“请”的手势，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
李默站在门口，看着里面陌生的一切，想起那些消失的人，想起地上的血痕，双腿忍不住发抖。他回头望了望身后的走廊，黑暗里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可他知道，没人能救他。
他咬了咬牙，攥紧怀里的布包，一步跨进了那扇门。门在他身后关上，“咔嗒”一声，像极了死亡的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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