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林的死寂被叶知禾压抑的啜泣和黎苏苏沉重的喘息打破。月光冰冷,照见残局。
黎苏苏忍着剧痛,艰难地挪到叶知禾身边。叶知禾依旧瘫坐在地,紧紧抱着那面冰冷的过去镜,仿佛它是唯一的浮木,泪水无声地浸湿了衣襟,目光空洞地望着澹台烬消失的方向。
“堂姐……”黎苏苏声音沙哑,带着愧疚和无力,“对不起……我……”
叶知禾缓缓转过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她,那眼神复杂至极,有恐惧,有不解,有悲伤,却奇异地没有多少责怪。“你……到底是谁?”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重重砸在黎苏苏心上。
黎苏苏张了张嘴,万千解释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能说什么?说自己是来自五百年后的救世者?说澹台烬是未来的灭世魔神?这一切对善良的叶知禾来说,太过荒诞和残酷。
她的沉默,让叶知禾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她没有再追问,只是默默地低下头,看着怀中的镜子,良久,才轻声道:“他……他刚才的样子……很可怕……我从未见过他那样……”
那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沉默隐忍、偶尔会因为一点温暖而眼神微亮的少年。那是一个被触怒了逆鳞、充满了毁灭气息的……陌生人。
黎苏苏心中刺痛,低声道:“是我的错。我不该……激怒他。”她挣扎着想站起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去再说。”
叶知禾点了点头,顺从地扶着黎苏苏站起身。两人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离开了这片令人心悸的塔林。那面过去镜,被叶知禾用衣袖仔细擦拭干净,沉默地收入怀中,仿佛收起了一个灼手的秘密。
回到叶府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她们避开巡夜的家丁,悄无声息地各自返回院落。
黎苏苏伤得不轻,邪骨之力的阴寒侵入经脉,调养了数日才勉强压下。她不敢声张,只能借口感染风寒,闭门不出。
而府中的气氛,从她们回来的那一刻起,就彻底改变了。
澹台烬变得更加沉默,几乎成了真正的影子。他不再出现在任何有叶知禾或黎苏苏的场合,甚至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与她们碰面的路径。他独自待在那间破败的小院里,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仿佛一座自我封闭的孤岛。
偶尔在回廊转角远远瞥见,他的眼神也再无波澜,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那漠然比之前的仇恨和审视更让黎苏苏感到心惊,那是一种心死之后、万物皆可毁的预兆。
叶知禾同样变得沉默了许多。她依旧照料着她的药圃,翻阅医书,但眉宇间总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轻愁。她几次想去那小院看看,最终却都在院门外停住了脚步。那夜他最后看她的眼神,那死寂的平静,让她没有勇气再去叩响那扇门。
她知道,有些东西,在她选择抱住镜子的那一刻,就已经碎裂了。信任、依赖、那份微弱却真实的联系,荡然无存。
她有时会拿出那面过去镜,对着灯光仔细查看。镜面冰凉,映不出任何异常,那道细微的裂纹仿佛也只是普通的破损。可她总觉得,这镜子沉重得让她几乎拿不住。这是他用那样决绝的方式“留下”的东西,是一个她无法理解、却真实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巨大谜团和伤疤。
黎苏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塔林失败, 过去镜落入叶知禾手中,澹台烬彻底封闭,所有线索似乎都断了。她就像困在蛛网中央的飞虫,越是挣扎,缠得越紧。
不能再坐以待毙!
她必须重新拿到 过去镜!必须再次尝试引动“般若浮生”!这是唯一的破局之法!
然而,直接向叶知禾讨要?经过塔林那一夜,叶知禾还会相信她吗?更何况,澹台烬虽然看似不管不顾,但黎苏苏有一种直觉,他一定在暗中盯着她们,盯着那面镜子。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再次引爆他。
就在黎苏苏焦头烂额之际,一个意外的消息传来——盛国与景国边境摩擦加剧,叶大将军不日即将班师回朝!
这个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瞬间打破了叶府表面脆弱的平静。
黎苏苏心中警铃大作。叶将军回府,意味着府中守备会更加森严,她行动将更加不便。更重要的是,这位父亲对原主叶夕雾极度宠爱,但对澹台烬这个“女婿”却极为厌恶鄙夷。他的归来,很可能给处境本就艰难的澹台烬带来更大的压力和……变数。
而澹台烬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擦拭一把生锈的匕首。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冰冷的、算计的光芒。
乱局,或许才是他最好的掩护。
叶知禾则更加担忧。她深知叶将军的脾气,生怕他的归来会再次激化矛盾,酿成更大的不幸。
无声的烽火,已然在叶府的高墙内点燃。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棋局上落子,计算着下一步。
黎苏苏知道,她必须赶在叶将军回府之前,找到机会接触叶知禾,拿回 过去镜!
她深吸一口气,铺开纸张,开始写下邀约的便笺。这是一步险棋,但她别无选择。
而与此同时,澹台烬放下匕首,目光透过破旧的窗棂,望向叶知禾院落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莫测的弧度。
鱼儿,总会再次咬钩的。
他等着。
(第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