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承恩夜

第八章：承恩夜

象牙梳齿陷进头皮，刺出细密血珠。太子指尖沾了血，慢条斯理抹在她唇上：“胭脂太淡，衬不出你这张脸。”

林舒在镜中与他对视。水银镜面映出身后谢知非执笔的身影，笔尖悬在纸笺上，墨迹泫然欲滴。

“殿下。”她忽然抬手按住太子手腕，“民女若侍寝，该用什么香？”指尖悄悄蘸了梳上血，在他掌心画了半枚玉璜纹样，“枇杷露太寡淡，怕污了殿下寝榻。”

太子骤然收紧手指：“谁教你的这个？”——那玉璜图样，是他启蒙女师最爱的饰物！

窗外雷声轰鸣。林舒适时软倒，心口剧烈起伏：“民女...心疾...”

谢知非的笔尖终于落下。墨迹晕开时他轻声提醒：“殿下，此女若死在承恩殿，苏国公那派怕要借题发挥。”

太子冷笑：“孤倒想看看，有多少人等着抓把柄。”却将林舒打横抱起，“传旨：孤今夜在文渊阁批折子，任何人不得叨扰。”

暴雨倾盆而下。太子踹开文渊阁顶层的沉香木门，将她扔在铺着虎皮的软榻上。这里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刑房——四壁挂满镣铐刑具，案头镇纸竟是半截人骨，空气里弥漫着血腥与陈旧墨迹混合的诡异气息。

“脱。”太子甩来一壶酒，“自己灌干净。”

林舒攥着酒壶跪坐起身：“殿下怕民女下毒？”忽然仰头灌下大半，酒液顺着脖颈淌湿衣襟，“不如...殿下也饮？”

她将残酒递向他，眼波被酒精烧得滚烫。太子眯眼接过酒壶，却猛地掐住她后颈按向案头——那里摊着北疆布防图！

“认识吗？”他逼问，“林将军战死处的山谷，标注得可对？”

林舒瞳孔骤缩。那地图细节精确到令人发指，连她前世秘密勘探的小道都有标注！更让她心惊的是，几处关隘旁竟用朱笔批注着“可弃”二字。

“民女不懂这些...”她挣扎着想抬头，却被按得更狠。脸颊紧贴墨迹未干的地图，忽然嗅到一丝熟悉药味——是苏靖远常用的金疮药气息！

电光石火间，她哑声笑了：“殿下这地图...是世子绘的吧？他右腕有旧伤，画直线时总会抖...”

太子骤然松手：“你说什么？”

“世子右腕的伤。”她仰起脸任由地图墨迹染污脸颊，“是当年为救小妹被土匪砍的。每逢阴雨便发抖，连酒杯都端不稳。”她忽然压低声音，“殿下可知，他那日为何去土匪寨？”

烛火噼啪炸响。太子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扯开她衣襟露出心口箭疤：“这伤，怎么来的？”

“族叔教的。”她喘息着答，“他说若遇险境，唯有心口伤最易取信于人。”

“撒谎。”太子指尖抠进疤痕，“林将军战死时你才十岁！”

雷声轰然炸裂。林舒在闪电中看清他眼底杀意，突然翻身压住他手腕：“殿下真当民女是傻子？”染血嘴唇贴近他耳畔，“您与世子合谋调换军粮时，就不怕林将军旧部察觉？”

太子猛地将她掼倒在地！鎏金烛台砸在她额角，血瞬间模糊左眼。

“谁告诉你的？”他靴底碾住她手指，“苏靖远？谢知非？还是——”声音突然顿住。

文渊阁暗门吱呀开启，苏靖远浑身湿透站在门外，手中军报散落一地：“殿下！北疆急报...”

他看清室内景象时骤然失声。林舒衣衫破碎蜷在血泊中，而太子正踩着她写字的右手。那画面与他记忆中小妹被土匪凌辱的景象重叠，让他胃里一阵翻涌。

“滚出去！”太子厉喝。

苏靖远却踉跄上前：“臣...臣来取布防图...”目光却黏在林舒流血的眼角。那位置与小妹当年被他推倒撞伤处分毫不差！

林舒忽然向他伸出完好的左手：“世子...救...”

太子暴怒抽剑：“好个情深义重！”剑尖直指苏靖远咽喉，“你告诉她的军粮之事？”

苏靖远扑通跪地：“臣岂敢！此女分明是——”

话未说完，林舒突然挣扎着抓起染血布防图塞入怀中！在太子剑锋转来的刹那，她撞开轩窗纵身跃下！破碎的木屑和雨幕一起裹挟着她下坠的身影。

“拦住她！”太子咆哮。

苏靖远急扑到窗边，却见那抹白影坠入暴雨夜雾，如折翼蝶消失在层层飞檐之间。他下意识伸手，却只抓到一片撕裂的纱袖。

“搜！”太子剑尖滴血，“她中了‘牵机’，跑不远。”他猛地转向苏靖远，“你亲自带人去追——若抓不回来，提头来见。”

殊不知檐角黑暗处，林舒正倒挂在斗拱阴影中。她咬着撕下的裙摆包扎额伤，怀中布防图被血浸透。太子的“牵机”之毒确实让她四肢发麻，但前世她早已尝过比这更烈的毒。

更鼓传来三声响，远处忽然飘起孔明灯——那是顾清辞给的信号，表示“旧部已聚”。她数着灯笼的数量，心中微沉。比约定的少了两盏，意味着有人失手了。

她松开手坠向下方荷塘。入水前最后看见的，是文渊阁窗口太子阴沉的脸，以及他身后...谢知非缓缓合上的暗门。那位太傅大人隔着雨幕与她目光相接，竟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荷叶掩住涟漪时，她摸到塘底暗流入口。前世这里藏着条密道，是母亲当年告诉她的秘密。冰冷的河水刺激着伤口，她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直到指尖触到一道铁门。

机关开启的刹那，她跌入一个干燥的石室。火把骤然亮起，映出秦啸凝重的脸：“姑娘来晚了。”他目光落在她怀中染血的地图上，“得手了？”

林舒艰难点头，咳出几口血水：“太子...和苏靖远...”她忽然顿住——石室角落的草堆上，躺着个浑身是血的人。那是本该在城外接应的林家旧部。

秦啸沉声道：“我们中有内鬼。”他递来一枚银镖，“从李叔身上取出的——苏家暗器的制式。”

林舒攥紧银镖，忽然想起苏靖远方才在文渊阁的神情。那般真实的惊惶与痛苦，难道也是演戏？

“殿下...”她在黑暗中咳出血沫，“这承恩夜，民女还您了。”

石室深处忽然传来轻叩声。三长两短，正是顾清辞约定的暗号。

秦啸猛然拔刀：“不对！这节奏快了半拍——”

话音未落，铁门轰然洞开。月光泻入的刹那，林舒看见门外站着的身影。

苏靖远执剑而立，剑尖血珠滚落。而他身后，无数弓弩正对准室内。

“找到你了。”他声音嘶哑，目光却落在她流血的眼角，“我的...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