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凤阙囚凰
武瞾元年的第一场雪，悄无声息地落在林舒摊开的手心，冰凉刺骨。
“匈奴王子兀术，处以车裂之刑。”
圣旨宣读的刹那，镣铐中的谢知非忽然仰天狂笑，笑声嘶哑而绝望。血沫随着他的笑声喷溅在雪地上，鲜红点点，宛如寒冬中绽放的梅花。
“陛下可知道……”他喘着粗气，嘴里带着碎齿的腥味，“车裂，需五匹马。其中一匹……是柔娘最疼爱的白玉骢。”
林舒袖下的指尖骤然收紧，骨骼发出细微的咔嚓声。白玉骢——那匹母亲当年骑着消失在北疆风雪中的骏马。
“拖下去。”她冷冷转身，靴底踏碎积雪，声音夹杂着一丝隐忍的颤意，“朕亲自监刑。”
刑场上人潮涌动，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五匹马分别拴住谢知非的四肢与头颅，他忽然睁开血红的眼，用匈奴语嘶哑地唱起了一首低沉的情歌。
“他在唱什么？”林舒侧过头，看向身旁的通译。
通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是……是柔娘公主教给他的求偶之歌……”
马蹄扬起尘土的瞬间，谢知非的目光如刀般刺向龙辇，嘶吼道：“告诉她！我从未背叛过她！”
筋骨撕裂的声音混杂着人群的惊叫，但林舒的目光却死死定在那匹白玉骢身上——它竟在流下晶莹的泪珠，如同活人一般哀伤。
深夜，女帝高烧不退，御医匆忙割开她胸口的一道旧疤，取出一枚冰封多年的银铃。
“铃内有蛊。”老太医双手颤抖，将银铃呈上，“似乎与他人同心连命……”
铃内滑出一张绢纸，上面是母亲熟悉的字迹：“兀术生，阿淑生。”
林舒猛然抓起药碗砸在地上，碎片四散：“备马！去刑场！”
刑场早已被野狗掏空，只剩下白玉骢跪在血泊中，低声哀鸣。当林舒靠近时，它突然咬住她的衣袖，朝着城外奔去。
乱葬岗的雪地中，有新翻的泥土痕迹，刨开后竟是谢知非残缺的尸身——而他的心口，居然还在微弱起伏。
“带他回宫。”林舒脱下龙袍裹住那具破碎的身体，声音冰冷却带着决然，“用千年冰髓吊住他的命。”
暗室里，林舒盯着躺在冰棺中的谢知非，目光深邃如寒潭：“你说清楚，什么叫‘从未叛她’？”
谢知非喉间漏出沙哑的气音，仿佛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柔娘……是北疆公主，她与苏国公成婚，是为了盗取边防图……”
烛火噼啪作响，他断断续续吐露出惊世秘密：
二十年前，柔娘奉父命和亲，却爱上敌国将领。北疆王震怒，命谢知非毒杀她。然而，他不但帮柔娘假死逃走，还服下了与她生死相连的同心蛊——他若死，柔娘亦亡。
“她现在在哪里？”林舒的手指掐住他的伤口，语气冰冷。
话音未落，冰室猛然震动！秦啸疾步冲入，声音急促：“陛下！北疆三十万铁骑压境！他们声称要迎回公主的遗骸！”
城楼之上烽火冲天，林舒望见那面熟悉的北疆王旗，旗下一老者的容貌竟与她有七分相似。
“开城门！”她突然下令，声音冷冽如霜，“请北疆王单独入城。”
老者踏雪而来，目光掠过林舒的眉眼，神情复杂：“像，太像芙儿了……”
“外公？”林舒冷笑一声，手中长剑指向对方，“那位派儿子做细作的好外公？”
北疆王沉默片刻，突然扯开大氅，露出胸口插着半截玉簪：“这是芙儿给我……的最后馈赠。”
那枚玉簪，竟然与顾清辞送给林舒的那一支一模一样！
“她为何……”林舒心头一凛。
“因为她发现……”北疆王咳出一口鲜血，声音沙哑而悲凉，“谢知非才是她亲生的儿子！他们是当年被调包的孪生兄弟！”
林舒身形一晃，扶住城垛，眼中闪过一抹震惊。所以，同心蛊所连接的……
“没错。”北疆王惨笑一声，“你杀的不是细作，是你自己的舅舅。”
话音刚落，暗室内的冰棺轰然炸裂！谢知非拖着残破的身体爬出来，手中高举虎符，脸色苍白却带着决然：“父亲！儿臣幸不辱命！”
然而，那枚虎符的鎏光刺目——竟是假的！
北疆王瞬间抽刀，怒喝道：“好个诈死计！”但刀锋却对准了林舒，“但芙儿的女儿……必须死！”
箭雨如蝗呼啸而下！林舒挥剑格挡时，忽见顾清辞率文官集团登上城墙：“陛下！百官联名请求诛妖妃！”
他们的目光直指被秦啸护在身后的苏婉如！
那焦尸竟然是替身！
苏婉如轻笑一声，优雅地撕开宫装，腹部显现出一只狼形图腾，散发着灼热的光芒：“北疆真公主在此！”
三方混战爆发。
林舒在刀光剑影中看见——
秦啸为保护苏婉如，身中数箭；
顾清辞的笔如利刃，刺穿北疆侍卫的喉咙；
而谢知非，则在混乱中将一枚真正的虎符塞进她手中，声音低沉却坚定：“走！去皇陵……柔娘在……”
巨石封门的刹那，林舒最后的视线落在北疆王的刀上——它狠狠刺入了谢知非的心口。
皇陵深处，一口全新的冰棺静静伫立。柔娘安详地躺在其中，掌心紧握着一枚未送出的虎符。
棺盖内刻满字迹，墨色犹新：
“阿淑，见字如晤。
兀术是你孪生兄，当年为了保他性命，娘将他与北疆王子调换。
苏国公察觉真相，以你的性命相胁，娘不得不诈死远遁。
今虎符有二：你掌半符，兀术掌半符。双符合一，可调北疆三十万铁骑。
但切记：欲统天下，须先杀兀术。
因同心蛊所连并非性命，而是帝运——他生，你永为囚凰；他死，你方是真龙。”
林舒抚摸着母亲冰冷的面颊，忽然嗤笑出声。
“娘亲，您错了。”
她猛然挥掌，将冰棺砸得粉碎，背起柔娘的尸身，眼中闪过一道狠厉：
“这凤阙，儿臣要自己啄开。”
地面传来震动，北疆铁骑的冲锋号响彻云霄。
林舒将虎符抛向烽火，声音如刀般冷厉：
“传朕最后旨意——
开城门，迎敌。
朕要亲眼看看……
究竟是谁囚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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