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的短暂平静被玄夜带来的消息彻底打破。
“药王门的人,最多半个时辰就会搜到这片山域。”他靠着石壁,声音因伤势和虚弱而低沉,但那双鸦青色的眼眸却锐利如初,“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我看向石床上依旧昏迷的母亲,眉头紧锁。带着一个完全无法行动的伤患在这崇山峻岭间逃亡,还要躲避药王门的追踪,几乎是必死之局。
“不能留在这里。”玄夜仿佛看穿我的顾虑,目光扫过简陋的石室,“这里只是临时据点,防御薄弱,一旦被发现,绝无幸理。”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我知道一个地方,或许能暂时避开他们的追踪,也能……暂时安置你母亲。”
“哪里?”
“北边,寂灭雪原边缘,有一处我们夜族早年开辟的隐秘洞府。那里冰煞之气弥漫,能极大干扰修士的神识探查和追踪法术。而且……”他看了一眼我手臂上蓝绿交织的纹路,“那里的极寒环境,或许能延缓你体内疫气和那股驳杂力量的侵蚀速度。”
寂灭雪原?我听村里的老人提起过,那是片生命禁区,传说有去无回。
但此刻,我们已别无选择。
“好。”我没有丝毫犹豫。
行动立刻开始。我小心地将母亲背起,用找到的皮索将她牢牢固定在我背上。她的身体依旧冰冷,但比之前多了些许微弱的生机,这让我心中稍安。
玄夜强撑着站起身,从角落一个暗格里取出一小袋深紫色的晶石和一些绘制好的符箓塞入怀中。“走。”他率先走向出口,脚步虽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
墨羽无声地飞起,融入他的影子之中。
离开枯井,外界的天光已然大亮,但山林间却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肃杀之气。鸟兽无声,连风都似乎带着紧绷的意味。
玄夜对地形极为熟悉,带着我在密林和险峻的小道间快速穿行,尽可能避开开阔地带。他肩头的伤显然仍在剧痛,冷汗不时从他额角滑落,但他始终咬紧牙关,没有减慢速度。
我跟在他身后,全力运转《龟息诀》,收敛自身所有气息,同时冥眼提升到极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兵煞之心冷静地计算着最优路线和可能遭遇战的每一个细节。
然而,药王门的搜捕网比我们预想的还要严密。
就在我们即将穿过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时,冥眼的视野边缘,猛地捕捉到数道快速移动的、带着污秽绿色能量的身影!
“东北方向,三人,速度很快!”我压低声音急道。
几乎同时,玄夜也猛地停下脚步,眼神一凛:“西南也有两人包抄过来!被发现了!”
他话音未落,东北方向已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哨!紧接着,三道身着药王门服饰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林间窜出,为首一人手中拿着一面罗盘状的法器,指针正死死地指向我们所在的方向!
“在那里!发信号!”为首弟子厉声喝道,同时甩出数道淬毒的飞镖,直取玄夜面门!
玄夜眼神一冷,并未硬接,身形如同没有重量般向后飘退,同时袖中滑出那支鸦羽短刃,格开飞镖。
“锵锵”几声,飞镖被尽数挡下。
但西南方向的两人也已逼近,与东北方向的三人形成了合围之势!这五人修为皆在开元境中期左右,单个不足为惧,但配合默契,结成阵势,威力不容小觑。
“韩渔!带人先走!向北!”玄夜低喝一声,鸦羽短刃在他手中发出一声轻鸣,幽蓝的火焰自刃身升腾而起。他竟主动迎向那五名弟子,试图为我们突围争取时间!
我看着他苍白却决绝的侧脸,又感受了一下背上母亲的重量,没有丝毫犹豫——此刻不是逞英雄的时候。
“你自己小心!”我沉声应道,脚下猛地发力,《龟息诀》运转到极致,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向着北方疾冲而去!
“想跑?!”一名药王门弟子见状,立刻脱离战阵,手中长剑一抖,一道绿色的剑芒直刺我后心!
就在剑芒即将及体的瞬间,我背后阴影一阵扭曲,墨羽猛地从中扑出,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撞偏了那道剑芒,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羽毛纷飞,灵焰都黯淡了几分,旋即再次融入阴影。
“墨羽!”玄夜那边传来一声又惊又怒的呼喊,攻势骤然变得更加凌厉狠辣,死死缠住剩余四人。
我不敢回头,将速度提升到极限,耳畔风声呼啸。身后的打斗声、怒喝声、以及玄夜压抑的痛哼声不断传来,让我心如刀绞,却只能拼命向前奔跑。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声音渐渐远去直至消失。我不敢停歇,依照玄夜之前指示的方向,一路向北。
周围的温度开始明显下降,树木逐渐变得稀疏,地面开始出现未曾融化的积雪。
终于,在一片陡峭的、覆盖着冰雪的山壁前,我找到了玄夜所说的那处洞府入口——那是一个极其隐蔽的冰缝,被垂下的冰凌和积雪掩盖,若非仔细探查,根本无法发现。
我小心翼翼地侧身钻入冰缝,里面是一条向下倾斜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走了约莫十几丈,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不大的天然冰洞,四壁皆是万年不化的寒冰,散发着幽幽蓝光,将洞内映照得一片清冷。洞内温度极低,呵气成霜,但奇怪的是,空气却并不显得憋闷。角落里有一些简单的生活痕迹:一张冰床,一个熄灭已久的火塘,还有一些密封好的物资。
这里,就是暂时的避难所了。
我将母亲小心地安置在冰床上,她的脸色在冰蓝光芒映照下,似乎缓和了一些。我仔细检查了一下她的状况,气息依旧微弱但平稳,那炼化而来的力量确实在持续压制着寒毒。
稍稍松了口气,我立刻转身回到洞口附近,透过冰缝的缝隙,紧张地向外望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外面只有风雪呼啸的声音。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玄夜他……
就在焦虑几乎要达到顶点时,洞外远处的雪地上,终于出现了一个踉跄的身影。
是玄夜!
他浑身是血,黑袍多处撕裂,肩头的包扎早已被鲜血浸透变色。他一手捂着腹部,那里似乎有一道新的伤口,另一只手拄着那支鸦羽短刃,每一步都在积雪中留下一个深陷的血脚印,艰难地向着冰洞方向挪动。
在他身后不远处,雪地上一片狼藉,隐约可见几点凝固的暗红和破碎的衣物碎片。
他竟真的摆脱了那五人……或者说,解决了他们。
我立刻冲出冰洞,快步迎向他。
他看到我,似乎想说什么,但嘴唇翕动了一下,终是没能发出声音,身体一软,向前倒去。
我一把扶住他,入手一片冰凉,他的体温低得吓人。
“玄夜!”
他没有回应,已然彻底昏迷过去。
我将他背起,快步返回冰洞,小心地将他放在母亲旁边的冰面上。墨羽从他的影子里跌跌撞撞地飞出,落在他胸口,发出微弱而哀伤的“呱呱”声,幽蓝的眼眸黯淡无光。
检查他的伤势,我心头更沉。旧伤崩裂,新伤深可见骨,最麻烦的是,一股阴冷的疫气正在他伤口处蔓延,与他自身的力量激烈冲突。
我拿出洞内储备的伤药和清水,开始为他处理伤口。过程很疼,但他即使在昏迷中,也只是微微蹙眉,哼都未哼一声。
处理完伤口,我坐在两个昏迷的人之间,冰洞内只剩下风雪呜咽和沉重的呼吸声。
我看着玄夜苍白如雪、却依旧带着冷峻棱角的脸,又看了看呼吸平稳的母亲。
我们暂时安全了。
但代价,是玄夜几乎丢掉了半条命。
外面的世界依旧危机四伏,药王门的追杀绝不会停止,相柳的威胁依旧高悬。
而我体内的力量,在周围极寒环境的刺激下,似乎变得更加“活跃”了。
铜镜在我怀中微微震动,传递出对洞外那些可能残留的、药王门弟子魂能的渴望。
前路,依旧是一片冰封的荆棘。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