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男频同人小说 > 龙族乙女合集
本书标签: 男频同人  龙族  龙族同人 

殊途(1)

龙族乙女合集

西西里的八月,阳光不是洒落,而是倾泻,是熔化的白金,无情地浇铸在圣乔治镇的每一寸土地上。万物被晒得褪色、发白,仿佛旧照片上久远的记忆,轮廓在高温中微微扭曲、融化。空气粘稠得能拧出水来,海风的咸涩混合着尘土、枯萎的植物气息,以及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倦怠,沉沉地压在人的胸口。

洛兰·科西嘉蹲在老邮局门口那几级磨损得光滑的石阶上。指尖无意识地、一遍遍地描摹着砖缝里褪色的痕迹。那里曾经缠绕着马乔里诺奶奶精心呵护的蓝色铁线莲,藤蔓茂盛,花朵如繁星坠落,是这条灰扑扑街道上一抹流动的、梦幻的蓝。如今,只剩下几截焦黑、干枯的藤蔓残骸,蜷曲着,倔强又绝望地指向铅灰色的、被烈日烤得发白的天空,像老人临终前伸出的、渴望抓住什么却最终无力的手指。每一道焦痕,都无声地诉说着那场吞噬一切的大火。

空气里弥漫着复杂的味道。咸湿的海风味是永恒的背景,此刻却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腥气,像是暴风雨来临前大海的呼吸。这气味被隔壁面包房新出炉的“卡诺里”和“布切拉托”的浓郁甜香粗暴地切割开。蜂蜜、乳清干酪、糖渍果皮、烘烤黄油的气息霸道地钻进鼻孔,勾引着食欲,却与周遭的沉重形成奇异的反差。这是圣乔治镇最寻常的夏日午后,蝉鸣在高温中聒噪到了极致,形成一片持续不断的、令人眩晕的声浪,仿佛要将空气都撕裂。脚下的柏油路面蒸腾起扭曲、摇曳的热浪,远处的景物在水汽中模糊、变形。

一阵踢踏踢踏、有气无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老安东尼奥,穿着一件洗得发白、领口松垮的亚麻衬衫,慢悠悠地踱了过来。他脚下的旧皮鞋在滚烫的石板路上拖曳着,发出疲惫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沟壑,古铜色的皮肤松弛地垂挂着。他停在洛兰几步远的地方,布满皱纹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几下,才发出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

“洛兰,我的小玫瑰,”他开口,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种老年人特有的、混合着关切与无能为力的忧伤,“又在这儿发呆?对着这堵墙……这该死的墙……”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焦黑的藤蔓残骸,仿佛被烫到般迅速移开,“你妈妈要是还在……她最见不得你这样消沉……”

话音未落,洛兰已抬起头。

阳光恰好穿过邮局屋檐的缝隙,落在她浅金色的发丝上,像一捧被阳光亲吻过、筛落得极细的金沙,柔和地垂落在光洁的额前。她的眼眸是清澈的浅褐色,如同西西里清晨海面上弥漫的、带着凉意的薄雾,纯净得几乎透明。她对着老安东尼奥,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那笑容毫无阴霾,甚至带着一丝少女的腼腆,嘴角弯起的弧度恰到好处,仿佛能融化最坚硬的寒冰。

然而,这笑容像一道无形的屏障。老安东尼奥剩下的话语,那些关于过去、关于悲伤、关于“如果”的叹息,瞬间被死死地堵在了喉咙深处。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扼住了呼吸,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痛楚和更深的怜悯。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再说出来,只是深深地、沉重地叹了口气,低下头,用布满老人斑、微微颤抖的手指,更加用力地揉搓着手里那份早已被汗水浸得发软的旧报纸,仿佛那粗糙的纸页能给他一点支撑的力量。

洛兰站起身。洗得发白的棉布裙摆拂过石阶上斑驳的青苔,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她当然知道老安东尼奥想说什么——三年前那个被诅咒的夜晚。科西嘉家族那栋屹立了百年的老宅,那栋曾是圣乔治镇骄傲与繁荣象征的石头堡垒,在一声震耳欲聋、撕裂了整个小镇宁静的巨响中,瞬间化作了冲天的火柱。烈焰贪婪地吞噬着精美的雕花门窗、昂贵的丝绸帷幔、祖辈流传的油画和银器……连同她的父亲——威严而慈爱的萨尔瓦托雷·科西嘉,她的母亲——永远带着温柔笑靥的伊莎贝拉,还有她那两个总爱捉弄她、却又会把她护在身后的、鲜活的哥哥马可和卢卡。所有她熟悉、深爱的一切,都在那个充斥着浓烟、灼热和刺鼻焦糊味的夜晚,被无情地抹去,只留下这片触目惊心的焦黑废墟和镇子上挥之不散的窃窃私语。如今,“科西嘉”这个姓氏在圣乔治镇,如同一个禁忌的咒语。人们提起时,总会不自觉地压低声音,眼神复杂地闪烁,混合着惋惜、恐惧,以及一种难以言说的疏离——仿佛那场大火不仅烧毁了宅邸,也烧毁了某种维系着小镇平衡的东西。

她沿着主街向喧闹的市场走去。每一步都踏在滚烫的石板上,鞋底传来微微的灼热感。不可避免地,她路过了那片被高高围墙圈起来的、曾经辉煌的科西嘉家族旧宅遗址。围墙内,是疯长的野草和焦黑的断壁残垣。那扇沉重的、雕刻着家族徽章的橡木大门依然紧闭着,如同一个沉默的、拒绝愈合的伤口。门上贴着的警方封条早已在风雨和时间的侵蚀下褪色、破损、卷曲,像垂死的蝴蝶翅膀,被咸湿的海风吹得猎猎作响,徒劳地宣告着某种早已被遗忘的权威。二楼唯一还勉强保留着窗框的位置,玻璃早已碎裂殆尽,留下一个巨大、狰狞的空洞,边缘还残留着烟熏火燎的痕迹,像一只永远无法闭合、空洞地凝视着天空的瞎眼。洛兰的脚步,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不由自主地停顿下来。

她从那个磨损得有些发毛的帆布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小束带着清晨露珠的白色雏菊。花瓣娇嫩,花蕊金黄,在沉闷的灰暗色调中显得格外纯净、脆弱而充满生机。她踮起脚尖,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将花束从那扇紧闭大门底部狭窄的门缝里,一点点塞了进去。纤细的花茎摩擦着粗糙的木门,发出细微的声响。花朵无声地飘落,轻柔地覆盖在玄关那积满了厚厚灰尘、混杂着碎屑和雨水痕迹的地面上,像几滴凝固的月光,落入了遗忘的深渊。

“妈妈以前说,雏菊是太阳的孩子。”她对着紧闭的、冰冷的大门轻声呢喃,声音轻得几乎瞬间就被呜咽的海风卷走,消散在空寂的废墟前,“它们总能找到照进来的光。” 她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那个空洞的窗框上,仿佛能穿透时光,看到里面曾经温暖的灯火,闻到母亲身上淡淡的鸢尾花香,听到父亲低沉的笑声和哥哥们追逐打闹的声响。那一刻,她清澈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坚硬的东西碎裂了一瞬,闪过极快、极深的痛楚,但转瞬又被那层温柔的薄雾覆盖。

市场里是另一个世界。人声鼎沸,充满了鲜活到近乎粗粝的烟火气。各种声音、气味、色彩猛烈地撞击着感官。卖鱼的老奥索里诺光着膀子,古铜色的皮肤油光发亮,正扯着洪亮的嗓门吆喝:“新鲜的蓝鳍金枪鱼!刚离水!看看这光泽!看看这血统!”他粗壮的手臂挥舞着,银亮的鱼身在空中划出耀眼的弧线,浓烈的海腥味扑面而来。卖花姑娘玛丽亚将五彩缤纷的鲜切花——艳红的康乃馨、深紫的鸢尾、洁白的百合——密密匝匝地插在几个巨大的陶瓮里,瓮中清水被染上淡淡的颜色。浓郁的茉莉花香、辛辣的柠檬草气息、还有甜腻的玫瑰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头晕目眩的馥郁风暴。

洛兰熟稔地穿梭在拥挤的人群和摊位之间,像一尾灵活而安静的鱼。她灵巧地绕过一个横冲直撞、堆满蔬菜箱子的运货马车。车夫是个皮肤黝黑、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名叫维托。他看到洛兰,猛地勒住了缰绳,健壮的马匹喷了个响鼻。维托愣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和窘迫,他下意识地抬手,用力扯了扯头上那顶破旧的鸭舌帽帽檐,粗声粗气地咕哝了一句含糊不清的问候,目光却飞快地从她脸上移开,仿佛不敢与她对视。洛兰只是对他微微颔首,脸上依旧是那抹温和的、无懈可击的微笑,脚步毫不停留。

她在卖腌渍橄榄和各种干果的卡米拉大婶摊位前停下脚步。摊位上的玻璃罐里,橄榄们像一颗颗饱满的宝石,闪烁着墨绿、深紫、油黑的光泽。

“卡米拉大婶,早安。请给埃琳娜太太称两公斤黑橄榄,要特级初榨的那种。”洛兰的声音依旧温和,像山涧清泉,在这嘈杂的市场里显得格外清晰悦耳。她递过去一张被汗水微微濡湿、显得有些皱巴巴的里拉钞票。

卡米拉大婶,一个身材圆润、围着沾满油渍围裙的妇人,利落地接过钱。她一边用长柄勺从最大的玻璃罐里舀出油亮亮的黑橄榄,一边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着洛兰。称好分量,用油纸包好,系上麻绳。找零的时候,她粗糙的手指迟疑了一下,然后飞快地多抓了两颗最大最饱满、几乎要渗出油脂的油橄榄,不由分说地塞进洛兰微凉的掌心。

“拿着,孩子,尝尝这个季最好的。”卡米拉大婶压低声音,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同情,有担忧,还有一种欲言又止的急切,“听说……你明天就要走了?去米兰?”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洛兰握着那两颗沉甸甸、带着盐粒和橄榄清香的油橄榄,指尖不易察觉地微微一顿。米兰。然后是……卡塞尔学院。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一种冰冷、遥远、与西西里阳光格格不入的气息。这一切,都是那个自称是她远房叔公的、名叫“阿尔弗雷多·罗西”的古怪律师一手安排的。他像幽灵一样出现,带着一尘不染的西装和毫无感情的公文包。他声称,科西嘉家族在遥远的瑞士银行还有一些“未曾公开的”、“结构复杂的”秘密账户和信托基金,足够支付她在卡塞尔学院“一切合理的”开销,直到她完成学业。他的语气平板,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审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仿佛在评估一件需要精密处理的资产,而非一个有血有肉、背负着巨大创伤的少女。他的出现,与其说是帮助,不如说是一种带着强制性的安排,一个无法拒绝的指令。

“嗯。”洛兰轻轻应了一声,仿佛只是回答一个关于天气的普通问题。她小心地将那两颗额外的橄榄放进随身携带的藤编小篮里,和法棍、给埃琳娜太太的包裹放在一起,没有再看卡米拉大婶担忧的眼睛。“谢谢您的好意。”

回家的路,要穿过一条名为“猫巷”的幽深小巷。这条巷子狭窄得仅容两人错身,两侧高耸的石墙被层层叠叠、翠绿欲滴的常春藤完全覆盖,藤蔓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绿色天棚,将灼热的阳光彻底隔绝在外。巷子里光线昏暗、潮湿阴凉,弥漫着苔藓、湿土和植物汁液的清新气息,与外面喧嚣的市集和酷热的街道形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脚步声在石壁上撞出轻微的回响。

走到巷子中段,一处常春藤尤其茂密、形成一个天然小凹洞的墙角,洛兰停了下来。她熟练地从藤编小篮里拿出那根表皮焦黄酥脆的法棍面包,用力掰下拳头大小的一块。然后,她弯下腰,将面包仔细地掰碎成小块小块,均匀地撒在墙角一处隐蔽的、干燥的缝隙里。

几乎是面包屑落地的瞬间,几双闪烁着幽光的眼睛便从藤蔓的阴影深处亮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几只毛色各异、体型不一的流浪猫像幽灵般轻盈地钻了出来。一只玳瑁色、一只纯黑、一只黄白相间、还有一只瘦小的三花。它们显然认识她,没有丝毫警惕,径直围拢到她脚边,发出低低的、期待的喵呜声。那只大胆的玳瑁猫甚至伸出毛茸茸的脑袋,亲昵地、信任地蹭了蹭她穿着帆布鞋的脚踝,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洛兰蹲下身,小巷的阴影笼罩着她。浅金色的发丝如瀑般垂落,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和线条柔和的嘴唇。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温柔地、一下下地抚摸着玳瑁猫柔软而温暖的脊背。猫咪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呼噜声更响了。

“吃吧,我的朋友们,”她的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飘荡在寂静的巷子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吃饱了,就陪我走完这段路,好不好?”她的指尖感受着猫咪皮毛下生命的搏动,那温暖透过皮肤,似乎短暂地驱散了她心底深处某个角落的寒意。

猫咪们立刻埋头,专注而满足地享用起这顿从天而降的晚餐,小口小口地咀嚼着,发出细微的吧嗒声。洛兰静静地看着它们,维持着蹲姿,像一尊融入阴影的雕像。巷子里只有猫咪进食的声音和她自己轻浅的呼吸。就在这片刻的宁静中,她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深邃海面上偶然掠过的、迅疾而冰冷的阴霾,带着一种与年龄和温柔表象极不相称的锐利与沉郁。那光芒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仿佛只是光影的错觉,随即又沉入那片清澈的浅褐色薄雾之下,消失无踪。

回到那栋位于小镇边缘、略显破败的赭石色小公寓时,夕阳正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而壮烈的橘红与金紫。晚霞像燃烧的丝绸,铺满了整个视野。老式黄铜座钟在客厅角落里,沉稳而悠长地敲响了七下。浑厚的钟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撞击着墙壁,更添几分寂寥。

洛兰脱下沾了些许尘土和面包屑的平底帆布鞋,整齐地放在门边。赤着脚,踩上微凉的、有些粗糙的松木地板。凉意从脚底升起,驱散了些许白日的燥热。客厅很小,陈设简单。最显眼的是那张铺着母亲遗留下来的白色蕾丝桌布的旧沙发,它依旧固执地摆在唯一的窗前,仿佛在固执地守着某个位置。洁白的蕾丝桌布边缘已经磨损起毛,甚至有几处细微的勾丝,露出了底下米白色的、朴素的麻布衬里,像时光悄悄泄露的秘密。

她穿过寂静的客厅,走进更小的卧室。房间收拾得异常整洁,唯一的书桌上摊着几本厚重的书籍。她走到床边,打开了床头柜最下面那个沉重的抽屉。抽屉深处,放着一个古旧的铜质匣子。匣子不大,但入手沉甸甸的,表面雕刻着早已模糊不清的藤蔓花纹,边缘被摩挲得光滑锃亮,泛着岁月沉淀的温润光泽。一把小巧的黄铜锁孔,像一只沉默的眼睛。

洛兰转身,从枕头的棉布套里侧一个隐秘的小口袋中,摸出了那把小巧精致的黄铜钥匙。钥匙冰凉,带着她的体温。她将钥匙轻轻插入锁孔,伴随着一声轻微的、仿佛叹息般的“咔哒”声,锁舌弹开。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掀开了匣盖。

匣子内部衬着褪色的深蓝色天鹅绒。在绒布的中央,静静地躺着一枚断裂成两半的银质怀表。表壳上,镌刻着精致而繁复的科西嘉家族徽章——一只首尾相衔、构成完美圆环的衔尾蛇,蛇身缠绕着一束象征和平与繁荣的橄榄枝,背景是汹涌澎湃、充满力量的海浪。这是父亲萨尔瓦托雷送给母亲伊莎贝拉的新婚礼物,象征着永恒的爱与守护,以及科西嘉家族与大海的不解之缘。

三年前的那个炼狱之夜,爆炸产生的恐怖气浪,将这枚紧贴在母亲胸前的怀表狠狠震飞。它像一颗绝望的流星,划过灼热的空气,重重地撞击在坚硬的石墙上,发出刺耳的金属哀鸣,留下一个清晰可见的凹痕。最终,它掉落在冰冷的地面,摔成两半,浸在粘稠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血泊中,银质的表壳被染上刺目的红。它是那场毁灭中,唯一被找到的、属于母亲伊莎贝拉的完整遗物——尽管它本身也已支离破碎。

洛兰伸出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轻轻抚摸着怀表冰冷坚硬的银质表壳。指尖划过那精细的蛇鳞纹路,缠绕的橄榄枝叶,以及汹涌的波涛。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仿佛直抵心脏。她想起了今天在市场上,卖鱼的老奥索里诺看到她时,那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一声沉重叹息的眼神;想起了老安东尼奥提起母亲时,浑浊老眼中瞬间涌起又被他强行压下的泪光;想起了律师罗西先生在电话里,用那种冷静得近乎冷酷、不带一丝感情起伏的语调陈述:“洛兰小姐,这是你父母生前为你所做的安排。卡塞尔学院拥有最好的资源,能确保你的安全和……潜力开发。加图索家族对科西嘉家族最后的血脉表示关切,并希望你能顺利入学。”

加图索。

这个名字像一颗冰冷的子弹,瞬间击穿了所有温暖的回忆和表面的平静。她默念着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嘴角依然习惯性地噙着那抹浅淡而温和、仿佛与生俱来的微笑,如同戴着一张完美的面具。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晖挣扎着穿透层层叠叠的常春藤叶片,在卧室的木地板上投下细碎而斑驳、摇曳不定的光影,如同跳动的、即将熄灭的火焰。远处,圣乔治大教堂晚祷的钟声准时响起,庄重、悠远而宁静,一声声,敲打着黄昏的寂静,试图安抚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

洛兰“啪”地一声合上了铜匣。那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她重新上锁,动作利落而坚定,仿佛也锁上了心底某个翻腾的角落。然后,她将铜匣放回抽屉最深处,用几件叠好的旧衣服仔细盖好。

转过身,她走到书桌前。桌上摊开的,是那本厚如砖头、封面印着复杂分子结构的《生物化学导论》。她拿起书,指尖划过光滑的书页,翻开了写满了笔记的第一页。在书页上方大片的空白处,一行用蓝色墨水写就的、娟秀而有力的字迹已经占据了大半空间:

“生命,是一场盛大的化学奇迹。分子碰撞,能量流转,信息编码……在熵增的洪流中倔强地构筑秩序。而所有的奇迹,都源于最初那一颗不肯熄灭的种子——无论它深埋于肥沃的土壤,还是……冰冷的灰烬之中。”

她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这行字上,指尖轻轻拂过“不肯熄灭的种子”这几个字。窗外,常春藤的影子在地板上拉得更长,更深。晚祷的钟声余韵袅袅,最终彻底消散在渐浓的暮色里。

夜幕,如同巨大的、吸饱了墨汁的天鹅绒幕布,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缓缓地、沉重地降临在西西里古老而疲惫的土地上。白日残留的喧嚣与温暖被迅速吞噬,空气变得清凉,却也更加粘稠,仿佛能拧出露水。白日里清晰的一切,轮廓开始模糊,被夜色温柔地包裹。

洛兰·科西嘉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晕将她笼罩在一小片温暖的黄色光域里,她摊开书,拿起笔,身影在昏暗中显得异常单薄,却又异常坚韧。

上一章 未曾抵达的彼岸(2) 龙族乙女合集最新章节 下一章 殊途(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