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2月,冬日的黄昏
沈念初靠在病床上,目光穿过蒙着水雾的玻璃窗,望向远处。十二月的天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蓝色,几片枯黄的梧桐叶粘在窗框上,随着偶尔掠过的冷风轻轻颤动。这是今年最后一片不肯凋零的叶子了,她想。
"窗外的樱花树都光秃秃的了。"陆明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正调整着输液管的滴速。
沈念初轻轻"嗯"了一声。三个月前,这扇窗户还能望见院子里那棵盛开的樱花树,粉白的花瓣会在春风里打着旋儿落下。现在,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像老人干枯的手指,指向铅灰色的天空。
她突然想起去年春天,顾承泽曾站在这棵樱花树下等她。那天阳光很好,花瓣落在他的肩头,他转身对她笑时,有花瓣从他发梢滑落。她偷偷画下了那个瞬间,素描本的第23页,画的是樱花落在顾承泽肩上的轨迹。
"今天风很大。"陆明川走到窗前,替她把窗户又关紧了些。窗玻璃上立刻蒙上了一层新的水雾,将外面的世界晕染成一片模糊的灰白。
沈念初看着那片模糊的水雾,想象着外面樱花树的样子。她记得樱花飘落时是有方向的——总是先向右旋转,然后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最后轻轻落在树根周围。就像去年春天,有片特别大的花瓣落在顾承泽的篮球鞋上,他弯腰捡起时,她偷偷用素描本记下了那个画面。
"念初,想看看窗外吗?"陆明川指着窗外一隅,"那边有棵松树,还是绿的呢。"
她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床头柜上素描本的边缘。画本里夹着一片干枯的樱花瓣,是去年春天她偷偷捡来夹在画纸之间的。现在那花瓣已经脆得像蝉翼,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明川,"她突然说,"樱花落下的方向,是不是和风向有关?"
陆明川愣了一下,随即走到窗前:"是啊,通常顺风的方向......"
"不是的。"沈念初打断他,声音很轻,"我观察过,樱花总是先向右旋转,不管风从哪个方向来。"
她望着窗玻璃上自己呼出的白气,慢慢晕开成一个模糊的圆。去年春天,顾承泽站在樱花树下时,一阵风吹来,有花瓣落在他扬起的衣角上。她画下了那个瞬间,画的是樱花旋转着落在衣角上的轨迹,一共画了七次才满意。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处城市的灯光开始零星亮起。沈念初看着那些光点,想起顾承泽总说晚上的樱花树别有一番风味。她从未在夜晚看过那棵树,但想象中,月光下的樱花应该会像星星一样闪烁。
"念初,该吃药了。"陆明川轻声提醒。
她摇摇头,目光仍停留在窗玻璃上。在那些模糊的水雾中,她仿佛又看见了樱花飘落的轨迹——先向右旋转,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最后落在树根周围。就像记忆中那个春天的下午,樱花落在顾承泽的肩头,而她偷偷画下了这一切。
——有些轨迹,就像樱花落下的方向,是记忆里早已确定好的。
——有些画面,即使隔着蒙着水雾的窗户,也依然清晰如昨。
陆明川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素描本,轻轻翻开。第23页上,画着樱花落在衣角上的轨迹,线条细腻而温柔。他看着那幅画,又看看沈念初苍白的侧脸,什么也没说。
窗外的风依旧在吹,吹过那棵光秃秃的樱花树,吹过医院楼顶的旗杆,吹向更远的地方。而在这间冬日的病房里,沈念初望着模糊的窗玻璃,仿佛看见了去年春天,樱花旋转着落下的方向。
——他永远不会知道,有个女孩在病房的窗户前,一遍遍回忆着樱花飘落的轨迹。
——他永远不会知道,那些飘落的樱花,最后都落在了她的素描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