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竞社的庆功宴喧嚣鼎沸,啤酒泡沫溅得到处都是,队员们勾肩搭背地吼着跑调的歌,庆祝今天下午那场惊险却最终赢下来的积分赛。程野是绝对的主角,被众人簇拥在中间,一杯接一杯地灌着冰啤,手腕上那个许星辰给的、据说是“辅助血液循环”的黑色护腕格外显眼。
他笑得张扬,应对着四面八方的调侃和敬酒,仿佛论坛上那场针对他的“兴奋剂”风波从未发生过。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件事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心里。赵哥动用了所有关系压下了舆论,联赛组委会的调查也暂时没有新的进展,但这种悬而未决的危机感,让他烦躁不堪。
他需要酒精,需要喧嚣,需要这种被拥戴的热闹来麻痹自己,驱散那日离开医学楼时心底萌生的、那个冰冷又荒谬的猜测。
几轮豪饮下来,酒量本就不算顶好的程野开始觉得头晕目眩,胃里烧得厉害。他推开还在劝酒的队友,踉跄着走到包厢外的露台,扶着冰冷的栏杆大口喘气。夜风一吹,非但没清醒,反而更加头重脚轻。
他摸出烟盒,抖出一根叼在嘴上,却半天摸不到打火机。烦躁地低骂一声,他放弃了,靠着栏杆滑坐到地上,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闭上眼,论坛上那些恶毒的揣测和咒骂,还有那双冷静无波的眼睛,交替着在脑海里闪现。
“……操。”他低声咒骂,意识逐渐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有人架起了他的胳膊。力道不算温柔,甚至有点拖拽的意思。
“滚开……老子……没醉……”他含糊地挣扎,试图推开对方。
来人却不为所动,声音清冷,穿透他混沌的意识:“程野,你该回去了。”
这个声音……
程野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聚焦,映入眼帘的是许星辰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走廊昏暗的光线下,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休闲裤,像是刚好路过。
“怎么……是你?”程野大着舌头,警惕心瞬间拔高,挣扎得更厉害,“假惺惺……来看老子笑话?”
许星辰微微蹙眉,似乎很不习惯他满身的酒气和烟味,但还是没松手:“你队友打电话到学生会值班室,说找不到你人,怕你出事。我刚好在。”
理由合情合理。学生会夜间确实有安全巡查的职责。
程野嗤笑一声,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阵更猛烈的眩晕击中,胃里翻滚着差点吐出来。他最终没了挣扎的力气,半推半就地被许星辰架着胳膊,拖离了喧闹的KTV。
晚风吹过程野滚烫的脸颊,他稍微清醒了一点,但脚步依旧虚浮。他发现许星辰并没有往宿舍区走,而是拐向了一条更僻静的路。
“喂……书呆子……方向错了……”他嘟囔着。
“宿舍门禁了。”许星辰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架着他的手臂稳得像铁钳,“去医学部值班室,有沙发。”
程野混沌的大脑无法思考这个安排的合理性,只是本能地觉得别扭和抗拒,但身体的不适压倒了一切。他几乎将大半重量都压在了许星辰身上,鼻尖不可避免地嗅到对方身上那股干净的、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他自己身上的酒气形成鲜明对比。
真他妈难闻。他迷迷糊糊地想。
医学部大楼夜晚空无一人,走廊灯只开了几盏,一片死寂。他们的脚步声和程野粗重的呼吸声显得格外清晰。许星辰摸出钥匙,打开了一间挂着“神经生物力学研究实验室”牌子的房门。
里面比走廊更冷,空气里飘浮着多种仪器特有的金属和塑料的味道。许星辰把程野扔在一张看起来像是做检查用的、铺着白色无菌单的床上。
床板很硬,硌得程野不舒服地哼唧了一声。他眯着眼打量四周,看到不少叫不出名字的仪器,屏幕闪烁着待机的微光,冰冷的金属臂和传感探头在阴影里勾勒出奇特的轮廓。这地方让他本能地感到不自在,像闯入了一个不属于他的、过于精密和冷漠的领域。
“水……”他沙哑地要求。
许星辰没说话,转身给他接了杯温水。程野咕咚咕咚灌下去,感觉稍微好了点,但醉意和疲惫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他眼皮打架,几乎下一秒就要睡过去。
朦胧中,他感觉到许星辰并没有离开。
反而,他听到一些细微的声响——仪器启动的低微嗡鸣,金属器械被拿起的轻碰声。
然后,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了他搭在床沿的右手手腕。
程野一个激灵,醉意吓跑了大半,猛地想抽回手:“你干什么?!”
那只手的力量却出乎意料的大,手指精准地扣在他的脉门上,让他一时无法挣脱。
许星辰不知何时戴上了无菌手套,口罩也拉了上去,只露出一双在仪器冷光下显得格外幽深和专注的眼睛。他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火柴盒大小的无线传感电极片,正试图贴附在程野的手腕内侧。
“别动。”许星辰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口吻,“你赛后手部毛细血管扩张异常,伴有轻微震颤,酒精会加剧症状。我需要采集数据。”
“采集你妈的数据!”程野彻底怒了,一种被欺骗、被算计的怒火轰地冲上头顶。他就知道!这个书呆子没安好心!把他骗到这个鬼地方,果然是为了他那点破研究!“松开!老子不是你的小白鼠!”
他剧烈挣扎起来,用尽全力想甩开对方。醉酒后的身体协调性很差,动作毫无章法,反而带倒了床边一架放着不少连接线的小推车。噼里啪啦一阵乱响,线缆和几个不知道干什么用的塑料接头掉了一地。
混乱中,程野感觉手腕猛地一紧一痛,似乎是许星辰为了控制住他而加大了力道,指尖按在了某个酸麻的穴位上,让他整条胳膊瞬间脱力。
趁此机会,许星辰迅速而强硬地将那个小小的电极片按在了他手腕内侧的皮肤上。冰冷的触感让程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他妈……”程野气得眼都红了,另一只手握拳就想挥过去。就在这时,许星辰忽然侧头看向旁边一台连着无数线缆的显示屏。屏幕上正快速跳动着复杂的波形图和实时数据。
他的动作顿住了,扣着程野手腕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些,露在口罩上方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眼神里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实验室里突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剩下仪器运转的低微嗡声。
程野的拳头僵在半空。他被许星辰骤然变化的神情唬住了。那不是在看他“研究对象”的眼神,也不是平时那种冷淡疏离,而是一种……接近于医生看到棘手病症时的严肃和专注,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难以置信的惊愕。
“怎么了?”程野的心莫名往下一沉,那股嚣张的气焰莫名弱了下去,干巴巴地问。
许星辰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紧紧锁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了几下,调出另一组数据进行对比。屏幕冷白的光映在他瞳孔里,跳动闪烁。
过了足足十几秒,他才缓缓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程野脸上,那眼神复杂得让程野完全看不懂。
他松开了钳制程野的手,但语气却沉得吓人,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
“程野。”
他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上次说的手抖……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除了抖动,还有没有过……突然的麻木,或者不受控制的感觉?”
程野愣住了,所有骂人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他看着许星辰那双异常严肃的眼睛,一股寒意猝不及防地从脊椎骨窜上来,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酒意。
实验室里冰冷空气仿佛凝固了,仪器屏幕上,代表神经信号的那条曲线,正在不正常地、剧烈地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