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伴随着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如期而至，将北方的小城裹上一层厚厚的银装。对于高三生而言，假期不过是换了地点的自习室，空气里的紧张感并未随着节日的临近而真正消散。
但对林朔来说，这个寒假还有另一重意义——排除一切潜在风险。大雪带来了美景，也带来了湿滑的路面、不稳定的高空坠物、以及取暖可能带来的隐患。他像个高度警惕的守护者，subtly地确保苏念一周围的环境万无一失：提醒她注意脚下冰层，确认她家取暖设备安全，甚至在她外出时，总会“恰好”有空陪同。
除夕夜，雪终于停了。夜空如洗，墨蓝色的天幕上零星缀着几颗寒星，清冷的空气吸进肺里，带着干净的寒意。街道两旁挂满了红灯笼，暖光映在洁白的雪地上，氤氲出团团喜庆的光晕。
晚饭后，苏念一被家里的热闹和亲戚们的盘问弄得有些头大，发了条信息给林朔：「出来走走吗？外面雪景好像很好看。」
林朔的回复几乎秒到：「好。楼下等你。」
他早已习惯待命。或者说，他一直在等待她的任何讯息。
苏念一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围着毛茸茸的白色围巾，像只小雪熊一样跑下楼时，林朔已经等在巷口那盏温暖的路灯下了。他穿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服，身姿挺拔，呼出的气息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怎么没戴手套？”他一眼就注意到她冻得微红的手。
“出来的急，忘了。”苏念一不好意思地把手缩进袖子里。
林朔没说话，只是自然地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冰凉的手拉过来，然后把自己手上那双看起来就很暖和的深灰色羊毛手套摘下来，不由分说地套在了她的手上。动作流畅，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哎，你不用……”苏念一的手被他的体温和残留的暖意包裹，心跳漏了一拍。
“我手热。”他言简意赅，松开手，插回自己外套口袋，率先朝前走去，“走吧。”
手套很大，很暖和，还带着他身上淡淡的、清冽的气息。苏念一看着他的背影，把手凑到鼻尖悄悄闻了一下，然后小跑着跟上他。
积雪在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响，是世界此刻最安宁的背景音。两人并肩走在挂满红灯笼的寂静街道上，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时而交叠，时而分开。
“复习得怎么样？”苏念一找了个最安全的话题。
“还行。你呢？数学导数那块搞懂了？”
“嗯……差不多吧，就是步骤老是写不全。”
“回头我把规范步骤写给你看。”“好。”
对话短暂停顿，只剩下脚步声和呼吸声。
“其实……”苏念一忽然小声说，“有点紧张。感觉时间过得好快，马上就要……高考了。”这个词说出来，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林朔侧头看她，路灯的光晕柔和地落在她微蹙的眉心上。他很想告诉她，别怕，我知道未来其实很好，你会去你想去的城市，读你喜欢的专业，你会变得自信又耀眼。
但他最终只是说：“按自己的节奏来就好。别给自己太大压力。”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无论怎么样，都有我在。”
苏念一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她低下头，看着两人几乎同步的步伐，轻轻“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远处广场的方向隐约传来了喧闹的人声和倒数计时的广播声。
“啊！好像快零点了！”苏念一抬起头，眼睛亮起来，“我们去广场那边看看吧？听说今晚有倒计时活动。”
林朔的神经下意识绷紧了一瞬——人多的地方意味着不可控。但他对上她期待的眼神，那点警惕又软化下来。他点了点头：“好，跟紧我。”
越靠近广场，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多是和他们一样的年轻人，或者带着孩子的家庭，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节日的喜悦。林朔不动声色地护在苏念一外侧，隔开拥挤的人流。
广场中央的巨大电子屏上，红色的数字正在跳动。【00:00:59】【00:00:58】
人群开始跟着广播一起大声倒数。“五十八！”“五十七！”
喧闹声、笑声、期待的叫喊声汇聚在一起，寒冷似乎都被这股热情驱散了。苏念一也被气氛感染，兴奋地看着屏幕，小脸冻得红扑扑的，眼睛亮得惊人。
林朔却没怎么看屏幕，他的目光大多落在身边的女孩身上，看着她雀跃的样子，心里那片荒芜之地仿佛也照进了绚烂的彩光，变得温暖而充盈。
【00:00:10】【00:00:09】
倒数进入最后十秒，声浪一波高过一波。苏念一也忍不住跟着大家一起喊起来：“八！七！六！”
她下意识地抓住了林朔的胳膊，激动地摇晃着。林朔低头，看着攥住自己羽绒服袖子的、戴着大大手套的手，唇角无声地扬起。
【00:00:03】【00:00:02】【00:00:01】
当数字最终跳向【00:00:00】的瞬间！
“新年快乐——！”巨大的声浪和欢呼瞬间席卷了整个广场！彩带和气球从空中飘落，情侣们拥抱，朋友们击掌，处处都是沸腾的喜悦。
“林朔！新年快乐！”苏念一转过头，大声对他喊道，笑容灿烂得仿佛能融化周遭所有的冰雪。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或许是被广场热烈的气氛所感染，或许是被零点这个特殊时刻所蛊惑，又或许，只是积攒了太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林朔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睛，周围所有的喧嚣仿佛都在这一刻褪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她亮晶晶的眸子和被冻得微红的脸颊。
他没有说“新年快乐”。
他伸出手，轻轻拂去落在她发顶的一片细小彩纸，然后，用一种极轻、却无比清晰，足以穿透所有欢呼的声音，对她说：
“念念，又一年了。”
这句话太过不寻常，超越了普通新年的祝福，裹挟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穿越了漫长光阴的感慨和珍重。
苏念一愣住了，脸上的笑容微微凝住，怔怔地看着他。她从他眼底看到了某种极其复杂而深沉的东西，那不是一句简单的“新年快乐”该有的情绪。
周围的人群还在喧闹，彩带还在飘落，新年的钟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而他们之间，却仿佛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只有彼此能感知的静谧时空。
林朔看着她怔忪的模样，意识到自己可能又说出了超越“现在”关系的话。他眼底翻涌的情绪迅速收敛，唇角重新牵起一个略显轻松的弧度，仿佛刚才那句只是错觉。
他抬起手，用指节轻轻碰了碰她冻得发红的鼻尖，动作自然又亲昵。
“意思是，”他放缓了声音，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和期待，“新的一年，请多指教了，苏同学。”
苏念一的心跳这才后知后觉地、猛烈地跳动起来，撞击着胸腔，一声声，清晰可闻。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甜蜜和暖流席卷了全身，驱散了所有的寒意。
她低下头，藏起自己发烫的脸颊和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小声地、却足够让他听到地回应：
“嗯……你也是，林同学。”“新的一年……请多指教。”
林朔把苏念一送到家后，也回去了，他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上炸开了的群聊：
【群名：高三突击队（5）】
秦飞：【一张瘫倒在沙发生无可恋的表情包】救命啊啊啊啊啊！！！过年太可怕了！我宁愿回去刷十套五三！！！
孙沐萱：？又怎么了秦大少？红包收少了？
秦飞：比那个恐怖一万倍！是亲戚！七大姑八大姨的终极盘问！！！【裂开.jpg】“小飞啊，期末考怎么样啊？能上一本不？”“准备报哪个大学啊？学啥专业啊？将来好找工作吗？”“听说隔壁老王家孩子保送了？你呢？”我特么……我就像那只被围观的猴儿！我妈还在旁边帮腔！【窒息倒地.jpg】
陈旭阳：【握手表情】深有同感。我刚经历完一轮。我大姨非要给我介绍她同事的女儿，说先认识一下，大学好有个照应。我：？？？阿姨我才高三？？？
孙沐萱：噗！旭阳你这画风不对啊，难道不是应该问你篮球打得怎么样了吗？不过我这边也差不多……一群阿姨围着我：“沐萱越来越文静了，是不是学习太累啦？”“女孩子家别太拼，考个师范当老师多好，稳定又适合。”“有喜欢的男孩子了吗？大学可以谈谈恋爱了哦~”……我差点把瓜子壳吞下去。
秦飞：@孙沐萱哈哈哈哈！阿姨们果然还是更关心这个！所以萱姐你有吗有吗？【坏笑】【坏笑】
孙沐萱：【微笑】【刀.jpg】秦飞，你开学第一天的物理作业没了。
秦飞：爸爸我错了！！！【跪了.jpg】萱姐！美丽的萱姐！我闭嘴！
苏念一：【偷偷冒泡.jpg】原来大家都一样……我刚被我妈拉去表演“才艺”，给亲戚家小孩讲英语语法……小孩哭得比我还惨。
秦飞：@苏念一念一姐你也受苦了！【抱拳】等等……朔哥呢？@林朔朔哥肯定没这种烦恼吧？学霸光环是不是能让亲戚闭嘴？
林朔：刚被问完。
秦飞：你看！我就说……等等，问啥了？是不是问你打算考状元还是榜眼？
林朔：不是。问我：“小朔啊，成绩这么好，是不是天天跟小飞一起玩耽误的？”@秦飞
秦飞：？？？？？朔哥！！！这锅我不背啊啊啊！阿姨明明上次还夸我活泼开朗讨人喜欢！【冤屈比窦娥还冤.jpg】
陈旭阳：【笑出眼泪.jpg】对不起秦飞，但我真的忍不住了。
孙沐萱：【拍桌大笑.gif】林朔，杀人诛心。
苏念一：【捂嘴笑.jpg】然后你怎么说？
林朔：我说：“嗯，主要是他比较耽误我。”
秦飞：【心碎.jpg】【世界再见.jpg】朔哥！没爱了！绝交！立刻！马上！
陈旭阳：秦飞，冷静，你打不过他。
孙沐萱：而且你的作业还指望我们呢。@秦飞
秦飞：……【委屈巴巴蹲墙角.jpg】这个世界对学渣太不友好了！过年都要遭受身心双重打击！
苏念一：好啦好啦，摸摸头。@秦飞其实我阿姨也问我了，“念一啊，老是跟你一起上学那个又高又帅的小伙子，是不是你们年级第一啊？”【脸红了.jpg】
秦飞：！！！重点来了！念一姐你怎么说？！@苏念一阿姨很有眼光啊！又高又帅！年级第一！朔哥你说是吧！@林朔
林朔：【对方正在输入…】嗯。
孙沐萱：哇哦~~~【吃瓜表情】然后呢然后呢念一？
苏念一：我就说……“嗯，是他，我们经常一起讨论题目。”然后我阿姨就笑得很开心，说“挺好挺好，多跟好学生在一起”……我妈眼神也很复杂……
陈旭阳：阿姨们果然都是隐藏的侦探。@林朔朔哥，印象分拉满了。
林朔：【对方正在输入…】下次我去你家，可以顺便讨论。
苏念一：！！！【手机烫手.jpg】我……我去帮我妈剥蒜了！再见！
秦飞：？？？念一姐别跑啊！朔哥你看到了吧！念一姐害羞了！她跑了！【捶地笑】
孙沐萱：@林朔干的漂亮。【点赞】
秦飞：不过说真的，过年好累啊，比学习累多了……好想赶紧开学（我居然会说这种话），至少没这么多盘问。
陈旭阳：+1。想念篮球场和只有试卷的单纯日子。
孙沐萱：再忍忍吧，没几天了。正好收收心，准备最后冲刺。
林朔：嗯。
秦飞：好吧……那……兄弟们，姐妹们！虽然亲戚很烦，红包还是要收的！新的一年，祝大家都能考上想去的大学！摆脱盘问！走向自由！
陈旭阳：说得好！新年快乐！
孙沐萱：新年快乐~希望新的一年，烦恼像去年的作业一样被甩掉！
林朔：新年快乐。一切顺利。
群里暂时安静下来，窗外正好炸开一束烟花，映亮少年少女们对着手机微笑的脸。高三的假期短暂而珍贵，那些小小的抱怨和调侃，也是忙碌岁月里独有的、鲜活的印记。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