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愕然转头。
只见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自广场边缘最高的殿宇飞檐之上,以一种决绝的姿态纵身跃下!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衣袂翻飞,猎猎作响。他脸上依旧扣着那张冰冷的玄铁面具,唯有那双眼睛,在面具之后亮得惊人,带着一种燃烧生命的炽烈和破釜沉舟的决然!
“是他!离火教少主萧烬!”有弟子失声惊呼。
“魔教妖孽!竟敢闯我玄门圣地!”戒律长老须发怒张,厉声咆哮,“结阵!诛杀此獠!”
玄门弟子瞬间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训练有素地变换阵型,无数柄长剑“呛啷”出鞘,森寒的剑光交织成一片死亡的光网,带着凛冽的杀气,朝着那急速下坠的玄色身影绞杀而去!
萧烬人在半空,面对下方绞杀而来的漫天剑网,眼中毫无惧色,反而掠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嘲讽。他并未拔刀,只是猛地一提气,周身骤然爆发出炽烈无比的红芒!那光芒霸道绝伦,带着焚尽八荒的灼热气息,如同坠落的流星,狠狠地撞向那密集的剑网!
“轰——!”
震耳欲聋的气爆声在广场上空炸开!红芒与剑气猛烈碰撞,狂暴的气流如同实质般向四周疯狂扩散!靠得近的弟子被这股巨力掀得东倒西歪,惨叫声此起彼伏。那看似无坚不摧的剑阵,竟被这决绝的冲击硬生生撕开了一个缺口!
萧烬的身影穿过剑气的碎片和混乱的气流,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重重地落在沈砚身前数步之地!落地时,他身形微晃,闷哼一声,显然硬撼剑阵也让他付出了代价。但他立刻挺直了脊背,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将身后重伤的沈砚牢牢护住。
“萧烬……你……”沈砚艰难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玄色的背影,声音嘶哑破碎,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撕裂般的痛楚。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为什么要来?那邪力……难道……?
“闭嘴。”萧烬没有回头,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一种强压下的嘶哑和不容置疑,“留着力气,别死在这里。”
“妖孽!受死!”戒律长老怒发冲冠,手中拂尘一抖,万千银丝灌注真元,如同钢针般激射而出,直取萧烬周身要害!与此同时,数名修为精深的长老也含怒出手,凌厉的掌风、指劲、剑气,如同狂风暴雨般向萧烬倾泻而下!
萧烬眼中厉色一闪,终于拔刀!刀光如血,瞬间划破惨白的月光!他身法如鬼魅,在密集的攻击中辗转腾挪,刀光织成一片赤红的光幕,将自己和身后的沈砚死死护住。刀锋与拂尘银丝碰撞,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与掌风剑气硬撼,爆开一团团刺目的光晕。每一次格挡都震得他手臂发麻,气血翻腾,玄色的衣袍上迅速绽开数道血痕。他以一敌众,独挡玄门顶尖高手,如同怒海狂涛中的一叶孤舟,随时可能倾覆。
“嘶…!”一声闷哼,一道凌厉的指风穿透刀幕,狠狠击中萧烬的左肩,带起一蓬血花!他身体剧震,刀势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迟滞。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戒律长老眼中寒光爆射,蓄势已久的杀招终于出手!他身形如鬼魅般欺近,拂尘倒转,那灌注了毕生功力的尘柄,如同一柄无坚不摧的钢锥,带着刺耳的尖啸,直刺萧烬毫无防备的后心!这一击,凝聚了戒律长老所有的愤怒与杀意,快!狠!绝!务求一击毙命!
沈砚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他看到那致命的尘柄在月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光,看到萧烬因肩伤而迟滞的身形根本来不及回防!一股冰冷彻骨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比体内肆虐的邪力更甚!他想喊,想动,想推开那个背影,但重伤的身体却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死亡的光芒刺向萧烬!
千钧一发!
萧烬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在那尘柄即将贯体的瞬间,他猛地拧身!不是躲避,而是用尽全力,将身体向侧面硬生生挪开了寸许!同时,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惊骇欲绝的动作——
“嗤啦——!”
一声刺耳的裂帛声响起!
戒律长老那志在必得的一击,没有刺中后心,却狠狠贯入了萧烬的左胸偏上的位置!尘柄透体而出,带起一溜刺目的血箭!
然而,比这贯穿伤更令人震惊的,是萧烬自己的动作!就在尘柄贯入他身体的同一刹那,他的左手,那只沾满自己鲜血的手,竟猛地抓住了自己胸前的衣襟,然后,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狠狠向下一撕!
玄色的衣袍连同内里的中衣,被他这一撕,从前襟处豁然撕裂开一个大口子!布料撕裂的声音清晰得令人心悸。
月光,惨白的月光,毫无阻碍地倾泻下来,照亮了他裸露的、肌肉线条分明的胸膛。
而在那紧实的胸膛上,在心脏偏上的位置,赫然烙印着一个暗红色的、如同火焰扭曲而成的古老图腾!那图腾仿佛有生命般,在月光下微微搏动,散发着一种妖异而霸道的、属于离火教核心传承的、独一无二的气息!
整个广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愤怒的咆哮,所有凌厉的杀气,所有斥责的声浪,都在这一刻被冻结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那个赤红的火焰图腾上,如同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空气凝固得如同实质,只有萧烬胸膛伤口涌出的鲜血,顺着那图腾的纹路蜿蜒而下,滴落在冰冷的汉白玉阶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惊心。
沈砚的呼吸骤然停止,整个世界在他眼前褪去了所有颜色,只剩下那片刺目的红——图腾的红,鲜血的红。那红,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他的眼底,烫在了他冰封的道心上。原来……江南雨夜那熟悉的灼热气息……原来自己体内这几乎焚身的邪力根源……原来……是他!是他渡过来的!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萧烬的身体因剧痛而微微颤抖着,面具下的脸想必已毫无血色。但他却死死地挺立着,甚至借着戒律长老因极度震惊而僵滞的瞬间,猛地发力,将自己从那致命的尘柄上硬生生拔了出来!
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在面具内侧,顺着下颌滴落。他踉跄一步,却依旧没有倒下,只是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
他的目光,穿透了死寂的空气,穿透了所有人惊骇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沈砚苍白的脸上。那目光复杂到了极致,有痛楚,有疯狂,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还有一丝……沈砚无法解读、也不敢去解读的、深藏的东西。
他张了张嘴,鲜血不断从面具边缘溢出,声音嘶哑破碎得如同砂纸摩擦:
“沈砚……”他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肺腑里挤出来,“你修的……无情道……”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最后的力量,那染血的胸膛剧烈起伏,那火焰图腾在月光下显得愈发妖异。
“可曾有过……半分真心?”
声音不高,却如同九天惊雷,在沈砚的识海深处轰然炸响!无情道……真心……这十年间强行冰封、强行遗忘、强行用“道”去压制的一切——江南竹林的雨,那被撕裂衣袖下的小臂,那枚跌落的旧铜钱,那场未完成的吻,那灼热而陌生的悸动……无数碎片化的画面和情感,伴随着这句锥心刺骨的质问,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心防!
他体内被暂时压制的邪力,在这心神剧震之下,如同被点燃的火油,轰然爆发!一股灼热到足以焚毁理智的洪流猛地冲上喉头!
“咳咳——!”沈砚再也无法压制,猛地喷出一大口滚烫的鲜血!那血溅在冰冷的玉阶上,红得刺眼。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萧烬染血的身影,戒律长老惊怒的脸,周围无数张或震惊或憎恶的面孔……都扭曲成了光怪陆离的色块。巨大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识。
在彻底陷入昏迷的前一瞬,他只看到萧烬那双隔着面具、深深望向他的眼睛,那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彻底地熄灭了。
然后,是无边无际的冰冷与黑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