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中飞雪纷扬未肯歇,冷风呼啸而过,寒意直达肺腑。
昊辰注视着前方出口,眼底肃杀气息极速凝结,掌心一翻,三尺青锋已然在手,剑刃霜华载雪,侵人心骨。
“既然来了,何妨现身一见。”
苏横闻言,目光轻微一晃,不动声色地取过药篓,将伸手进去。
“呵呵呵~”
萧瑟风雪背后,群鸟如山雾般升起,一道秋香色的婀娜身影微步纤腰,柔情绰态。
“少阳派的小道长……”
未尽之语随笑意荡漾在山谷里,极为柔腻,低回若春风袭人,恰到妙处。
苏横不禁好奇,是怎样的美貌,才能配得上如此悦耳的声音。
“竟长得这般神清骨秀,看着真叫人心花怒放。”
见昊辰眉峰一霎深蹙,她万分愉悦地掩嘴轻笑,眼波流盼,天然一段风情在眉梢,艳冶极矣。
“不过,我不是来找小道长你的,你先等等。”她转而看向昊辰身侧的苏横,染着凤仙花汁的纤长手指,如同含苞待放的花蕾,向前轻轻一点,柔声道:“苏神针别躲啊,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找我……”苏横轻掩鼻尖,将一小片车马芝放入口中,借着说话的动作,不紧不慢地细细咀嚼,同时察言观色,“就得按我的规矩来,先自报家门。”
女妖微微一怔,复又笑开:“你可以叫我栾娘。”
“西方深山有兽焉,身披羽衣,善缘高木,可控群鸟,喜除蝗害,名曰——栾。”
“苏神针真是见多识广呢。”
“我最讨厌别人叫我‘苏神针’,这一点人尽皆知,但你和天狗都这般不识相,你们是一伙的。”
“我跟天狗那家伙怎么会是一伙的?”栾妖瞥了眼苏横颈上白纱,悠悠道:“我呢,从不对没法力的普通人动手。”
“怎么,难道还要我夸你仁慈善良,行事有度?”
“那倒不用,你随我走一趟就行。”
“去哪儿?”
“去了便知。”
“如此见不得光,想必你也没比天狗好多少,九流之辈,不干好事。”
“苏大夫眉目生得动人,奈何这张嘴说起话来,没一句动听的。我怎么就是‘九流之辈,不干好事’了?”栾娘一脸无辜地展开双臂,意图自证,“我每操控群鸟除一次蝗害,就会在羽衣上织一根绿色丝线,你自己看看,数得清上面有多少绿丝线么?”
昊辰这才发现,栾妖的羽衣之所以呈现大幅秋香色,正是因为织了黄绿两种丝线。
“羽衣上的黄丝线便是记录你做的坏事?”苏横问。
“聪明。”
“你这裙幅上全是黄丝线,整体看上去也是黄色更多,说明你多行不义,坐等天收。我不跟你去,免得你被天打雷劈时,溅我一身晦气。”
栾娘翻了白眼,没好气道:“苏大夫,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说起话来如此难听,倒是少有。”
“实话实说而已,你觉得难听,合该反思自己的作为。”
“反思作为啊……”栾娘摆弄着自己的裙裾,颔首称是,“确实是没有一根绿丝线呢。”
她勾起一缕散落的鬓发,视线慵懒扫过,眼睛里满浥冷意,道:“但是,究竟要不要去,由得了你吗?”
“至少,”昊辰道:“也由不得你。”
玄嚣剑剑身修颀,灵气激起积雪点点,寒风拂得衣裳猎猎,粼粼寒光,与雪清绝。
栾娘上下打量了昊辰一番,目风斜抛,满不在乎地调笑:“小道长貌如良玉,质比精金,气若霜刃,实在赏心悦目,就是这衣物,领口束得为免过于严丝合缝,大煞风景。”
周遭盘旋的雪片被无形的力量搅动,失了分寸般疯狂乱舞。
“看来小道长很激动,很想跟我走。”栾妖秋波流转,自是花样妖娆柳样柔,“这有何难,不必举剑,我呀,最是喜欢小道长你这般年纪的少年郎,颜丹鬓绿,一派朝气,最宜两心相照,共修大道。”
苏横摇首轻叹:“我劝你还是别说……”
她话还没说完,寒芒从眼前一晃而过,尾音被一阵清越的龙吟声卷散在风号雪舞当中。
栾娘笑靥如花,眼中流露出诡异光泽,双掌攫拏,以爪相持,霎时狂风大作,鼓动广袖怦然,沸涌若浪。
剑锋裹飞雪之凛冽,化作一道清亮光束竖劈下来,金属相接,铮然鸣震。
昊辰心念一动,手势翻转,剑气破开栾娘腕间衣物,果不其然,是一只控妖项圈。
“光天化日之下,小道长竟如此急不可耐,不过要解罗衫,切记得温柔一些。”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昊辰神情庄然,眉宇间压着不加掩饰的浓重愠色。
栾娘语调轻佻:“这就不堪入耳了?小道长就是小道长,没见识。”
昊辰招势一偏,剑招陡然加快,劈剑气势逼人,斩剑刚劲有力,每一剑都势如排山倒海。
“好精纯的灵力,这般年纪却有如此修为,实在难得一见,不若就把元神献祭给我,与我合二为一,此生同体,岂不快哉!”
“倒不如你将命留给我。”
昊辰出手狠绝,杀气腾幽朔,剑意封死锁住栾娘所有退路,汇聚成汹涌气浪,密不透风,直击要害,不给其丝毫喘息机会。
栾娘步步后退,勉力闪避,身上数道伤痕终于令她收起轻浮的笑容,厉声喝道:“你还在等什么!”
回应她的是一声响彻山谷,令人胆寒的嘶吼,大地随之震动起来,盘踞在土丘上的巨蟒遽然苏醒,庞大的蛇身直立而起,三角眼里闪烁渗人血色。
巨蟒昂首嘶风,朝昊辰张开血盆大口,猩红信子淬着妖毒,吞吐间直达眼前。
昊辰凌空一跃,长剑圈转,拦腰横削,剑气如虹贯日,直劈而下,一剑将巨蟒红信斩断。
鲜血喷涌,蛇身剧烈挣扎,谷中尘埃乱抖,大地震颤。
身后异动响起,他侧身避开偷袭,反手击退栾妖,不妨巨蟒之侧窜出一道黑影,刹那间,浓稠的血雾在眼前弥漫开来,还未等看清状况,双目骤然袭来一阵剧痛,如有万根钢针对准瞳仁一处猛刺。
始料未及的变故,令他体内真气紊乱,全身气力被瞬时抽空,再也无法维持身形,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昊辰下意识抬袖,试图捂住刺痛的双眼来缓解痛楚,然而刚抬起手,就被一只手稳稳拦下,力度不大,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别动!”一抹温热从他眼下快速划过,苏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毒,先行封住眼部经脉。”
昊辰依言照做,耳边传来栾妖的嗔怪声:“臭狸猫,又去哪儿鬼混了,这么晚才赶来,害我受伤!”
“你还有脸说我,自己贪色误事,被这小子迷得五迷三道,”那狸妖声音出口宛如老旧风箱被拉动,干瘪粗哑,“百年修为还拿不下他一个二十出头的臭道士,简直丢尽我们孽镜的脸。”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怎么能叫我贪色误事呢?再说,他可不是一个普通的仙门弟子,而是天赋极佳,功法精纯,依我看,其元神足以登上猎神榜,我们顺便把他也抓了如何?”
“登上猎神榜?”狸妖冷声一嗤:“我看他倒是平平无奇,你办事不力,还喜欢夸大其词,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说别人平平无奇,你少大言不惭才对,若不是我配合无间,凭你这三脚猫也能一举偷袭成功?”
“孽镜从不问过程,只看结果。”
“所以你专门迟到,方便捡漏窃取别人辛辛苦苦得来的功劳。”
“我看你是‘功’没有,‘劳’也白费!”
似是觉得胜券在握,两只妖精旁若无人拌起嘴,互相指责对方,抢夺功劳。
昊辰虽自封经脉,隔绝毒素蔓延,但心知此法不可长久,必须抓紧寻找机会离开。
眼下巨蟒负伤无力阻他,两妖相争有机可寻,出口在左侧,他想独自脱身并非难事,只是栾妖的目的是苏横,不能留她一人在此。
山谷雪大如席,顷刻间已覆了他一身,分明是幻境中的假象,可此刻落在肩头,倒如实物般森寒刺骨。
他正思索着对策,一股草药清香混着冰雪清冽,钻入鼻息。
“吃了它。”
苏横刻意压低声音,紧接着不由分说往他口中塞入一物。
车马芝?
下一刻,昊辰只觉臂上一紧,被拉着腾空而起,耳畔生风,足下踏云,将所有纷杂尽数抛诸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