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赛事告一段落,首阳峰下的蜿蜒小径,橚矗森萃,蓊茸密箐,曲径通幽处,传来阵阵嘈杂声。
“太过分了,绝对不能就这样算了。”
“一定要给邬童一个教训。”
听到“邬童”二字,便不难猜测他们集结在一起是想做什么。
“君子忿当思难,”昊辰缓步上前,“不可乘快多事,意气为之。”
少阳一众弟子见是他,有点慌神,赶忙行礼:“昊辰师兄,我们……”
“擂台一事邬童未铸成大错,掌门当场不论,没有继续追究,我等自当言而有信,以大局为重,勿要节外生枝,以免仙门内讧,祸起萧墙,反倒给妖族可乘之机。”
“可是昊辰师兄,那邬童用卑劣手段赢了敏言师兄,还差点伤到璇玑师妹,分明是点睛谷违规,他们俩师徒却巧舌如簧,说成是练功勤勉。下了擂台,又对少阳各种出言不逊,讽刺奚落,我们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是啊,也好让邬童,让点睛谷知道,我们少阳弟子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欺负的。”
“你们自信能赢得了邬童?不是人多就能成事的。”
众弟子面面相觑,擂台他们都看了,尽管邬童很讨人厌,可不得不承认他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他们都不是对手。
山道旁,一道熟悉的朱红身影不经意闯入昊辰眼角余光,他眼色一沉,倏然翻涌出繁复细微的光泽。
“天地自有司过之神,依照世人所犯过错之轻重,大则夺纪,小则夺算。你们只需管好自身,不履邪径,不欺暗室,勤加修炼,正心明志。少阳是否可欺,岂是这一件事可以判定?真要鸣不平,也得思虑周全,谋定而后动,别因一时冲动,最后得不偿失。都回去吧。”
“是。”
待一众弟子离开,苏横才蹙蹐走来。
“你的伤势如何?”她微微一愣,眸光偏移半寸,昊辰又道:“没事?那就跟我去藏书阁。”
“不看比试了?”
“这件事你现在不必管。”
通往旭阳峰藏书阁的山道遍植的青竹,放眼望去,漫林碧透。
昊辰的侧脸绷得有点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流转,偏要装得若无其事。
“你怎么了,怪怪的,还在为鹿台镇的事生气?”苏横问。
昊辰似是一哂,又依约什么表情也没有,不温不火。
“这般苍黄翻覆,一会儿一个样。”
“你不是振振有词,说自己问心无愧吗,何必问我是否还在生气。”
昊辰一袭无华素衣,随林中风摇曳飘逸,通身超凡脱俗的气度,却压不住眉目间的璀璨浓烈,清高傲岸。
漆黑点墨的眼瞳藏着熠熠光辉,令他似笑非笑的样子,分外夺人眼目。
只是这言辞中难以忽视的冷然讥讽,同样万分醒神。
“你用这种语气说话,特别渗人。”
“我没有向掌门禀告此事,不正是你要的答案,明知故问。”
“你明明那般生气,为何不向掌门禀告?”
“我从未说过,要将此事告知掌门,是你凭空臆断,还非说我拣佛烧香,厚张薄李。”
苏横一时理亏,只好闷头往前走,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我以为你发那么大的火,眼里定容不得沙子。”
“念你年少不知轻重,没有恶意,且未造成严重后果,我不同你计较,望你日后慎思明辨,谨言而行。”
午后日光如锦,卷入苏横一双水漾清眸,明漪绝底,她本可以顺着昊辰给的台阶而下,就此揭过这篇,奈何斟酌须臾,仍是心有不甘。
“可我有一事想同师兄计较,我以为个人的言谈规矩,行为准则,应当是要求约束自己的,既然旁人不赞同,就不能强迫别人接受,师兄以为然否?”
柏麟帝君功德在身,晋而为神,乃天界尊主,由于天帝奉行无为道,长期待在昆仑神山不理政务,长久以来,他奋振天威,乾纲独断,何时容他人置喙过?
昊辰眉梢一动,神情难辨:“你倒是教训起我来了。”
“君子和而不同,虽然你我此刻意见相左,待人接物的评断准绳也不一样,但无论如何同出一门,皆以扶正灭邪为己任,求同存异总是可以的。”
“你和我求同存异,倒与那离泽宫的弟子志同道合。”
苏横顿时形容变色:“我还当你是心细如发,观察入微,才会发现我受伤,原来是隔墙有耳。昊辰师兄,帘窥壁听,非君子所为!”
“少跟我提君子品行,我没说过自己是正人君子。”
“哪来的歪理,不是君子就可以偷听?”
“你们大庭广众下旁若无人,相谈甚欢,反怪起我来了。”
“你——”苏横语塞,想着该如何痛斥昊辰这一强词夺理的卑劣行径,然而对着昊辰,她似乎也说不出什么恶劣的话来,搜肠刮肚只得一句:“你是无赖吧!”
“我是无赖,他是君子。”
“又在说谁?”
面对苏横下意识的反问,昊辰不再言语,锐利的目光锁在她身上良久,自我感觉莫名其妙,无端说这些不知所谓的话。
人身就是麻烦,总有些无用的情绪,无孔不入,干扰修行又不好控制。
他沉吟转身,试图理清令自己心生不悦的原因。
苏横却猛然从他的反应中,隐约品出些许古怪意味,似一簇星火飞光,不停闪烁,点点欲燃,意欲照亮心底未知的某处。
但她还未及细究,昊辰已停下步伐,四下环顾,后又仰首瞻观。
旭阳峰藏书阁修建于一片竹篁当中,顶覆琉璃朱瓦,檐垂琥珀金铃,丹楹刻桷,画栋雕梁,各层排檐形如飞鹤展翅,气势恢宏,蔚为大观。
所谓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不外如是。
“藏书阁共有五层,每层六间书室,每室十个书架。”
昊辰睇了她一眼,来之前,他对藏书阁有过了解,但却没制止她。
“每个书架都有挂牌用以分门别类,阁中藏书细大不捐,涵盖仙门典籍、心法秘要、术数方技,经史子集等各类经籍,拥书南面,插架三万轴。”
苏横率先踏入院子,穿过小天井,指向边上的一排耳房。
“南边设有曝书台,西边的角院是校勘室,后门东北方向有一方蓄水池,池中水阳花一脉狭长,迎阳而绽,周围种了许多凤凰木,夏日来临时,绝对是少阳一景。对了,你看那座山,翻过去就是鸣泉涧,每到汛期,在藏书阁还能听见鸣泉声。”
见昊辰只一味看着自己,也没个反应,苏横道:“干嘛,你第一次来藏书阁,我好心给你介绍,还不领情?”
昊辰仍旧没接话,她眼中一抹困惑悄然而逝,随即又笃定道:“刚在门口,你停下来环视四周环境,又由下往上观望藏书阁,显然是第一次来的人才会有的反应,我不会看错的。”
“你虽讨厌爬山,且认为是种折磨,但还常来藏书阁,对这里很是了解。”
“书山有路,以勤为径,再难爬也能忍。”
昊辰饶有兴致:“那你觉得藏书阁最大的问题出在何处?”
“考我啊?”昊辰一顿,却听她几不可闻地一笑:“人少书多,难以兼顾,无人视察,难免马虎。”
说话间,已行至藏书阁大门,门前有弟子等候多时。
“师兄,我是端悫,负责藏书阁内一应事宜。”
“早前我已命人通知你,按照我的意思先行准备。”
“是,阁藏总录、藏书名录,近来的观书簿、曝书志,还有校勘记等一众文书,都已经按师兄的要求理好,请师兄过目。”
昊辰视线旁落,一侧的长案上,除了他要的文书,还堆放了不少散乱的典籍,以及几个未拆开的包袱。
端悫忙解释:“都是些老旧典籍,有损坏,需要重新装帧修裱,所需工具、器物刚刚采买回来,还没来得及整理。”
“只有你一个人?”
“端砚在簪花大会上受了点伤,尚在休养,眼下只有我。”
“既然阁中只有你,那你忙自己的,有事我会叫你。”
“是。”
苏横道:“端悫,我来藏书阁帮忙,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说,但是装帧修裱我不会。”
“那你帮我写几个新的挂牌吧,旧的被虫蛀了,用这个,”端悫递给她一支新笔,“我新买的一批湖颖狼毫,这支刚润好笔。”
“狼毫毛质硬挺,我用不习惯,拿支羊毫给我。”
二人行至一侧,昊辰便自行翻看阁藏总录,此间藏书,数目之巨称得上积简充栋,卷帙浩繁,光是闭门清点就需要不少时日,管理起来更是不易。
他随手抽出一本典籍,对照名录,果不其然只能对上书架,对不上具体位置。
再行查看观书簿,上面的借阅登记极为简单,只有书名、借阅人与日期,不登记典籍原本收藏的位置,靠记性谁人能记得一清二楚,做到没有疏漏?
“你的衣袖怎么破了?”那边厢,端悫忽然低声问了一句。
苏横信口胡诌:“被狗咬的。”
“狗?”端悫显然不信,但很识趣没有追问,继续压低声,“我听说你被罚关明霞洞,没什么事吧?”
“没事。”
“那里头风雪透骨,寒气侵肌,你待了一夜半日怎会没事?”
“你希望我有事?”
“怎么可能,我是关心你,也……很担心你。”
昊辰放下观书簿,侧目看去,苏横正悬笔而书,眼眸未抬,神色淡淡。
“我不想提这些。”
端悫静静地注视着苏横,又在她有所感知抬起头时,慌忙拎出一只竹篮。
“你上次来一直看着池子里的花,我后来查过,那些是水阳花,可以入药。它们长于净水,向阳而生,且性子挑剔,水源不够清澈不会生长,日光不够明媚不会盛放,旭阳峰的水质、日照都很适合,长得特别好。这里没有雄佛焰苞,全都是盛放的雌花。”
苏横盯着这一篮子黄蕊白花,在砚台边不停地膏笔掭匀。
端悫见她不说话,又道:“能入药的是雌花,我应该没有记错吧?”
“没记错,但你应该知道,拿人手短,我不凭白收人东西。”
“权当是你今天帮我重写挂牌的谢礼。”
“我来藏书阁受罚,应尽之事,何需你谢?”
端悫眼珠一转:“我最近总感觉太阳穴附近胀痛,不如你帮我把下脉。”
昊辰漠然收回视线,将观书簿往前翻了几页,对比过前后记录,停在四月初八这一页。
“除了胀痛,还会头晕,”苏横观察端悫气色,“面红耳赤……”
端悫无法与她对视,红着脸,别开眼。
“你的脉象端直以长,按之如弦,是肝阳上亢,气血上冲,修炼阳厥功操之过急了。”
“不止练功操之过急,”昊辰起身行来,“就连平素登记观书簿也心浮气躁。端悫,狼毫笔力劲挺,书写流丽,可你却字迹潦草,杂乱无章。”他指着一页记录,道:“尤其是这一日,写得春蚓秋蛇,无法辨认。”
苏横顺着昊辰的指尖看去,瞳孔微缩,狐疑地望向他,未有作声。
端悫确认过登记日期和字迹,道:“不是我写的,那天我整日都没在藏书阁。”
“擅离职守?”
“并非如此,师兄,我是去山下镇上采买装帧修裱所需,后又去文房店挑选、订购文房四宝,回来时天色已晚。至于字迹潦草,实在是藏书阁事务重,人手少,我和端砚有时无法兼顾。”
“端砚打擂是在簪花大会第一日,他受伤未归,说明赛事开始后的借阅登记,都出自你手,这两日来藏书阁的只有寥寥几人,你的字迹未有改善。还有,你们登记得如此简单,典籍归置时,可还记得应该放在何处?”
端悫垂首低眉,喉间似梗了刺,许久未能成言。
“迩后,旭阳峰的事务由我接手,所有文书我都会一一查看,人不贵乎无过,而贵乎能改过。”昊辰语调平淡无澜,却字字冷硬,透着绝无商量余地的强硬,“端悫,你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今后定当谨记师兄教诲,加以改正。”
阁中一时静默,苏横正好写完方子,便道:“端悫,药膳适合你,先吃段时日。”
“药膳?”端悫脸色惊骇,“这太劳烦师妹了吧。”
“不劳烦,”苏横把方子给他,“你自己炖。”
端悫闻言,眸光暗了暗,拿着药方没再说话。
“我要去顶层看看。”昊辰接过钥匙,对苏横道:“你跟我来。”
打开顶层几间书室,氛埃扑面,诸册蒙尘。
“过两日我会再安排弟子来帮忙,各层挂牌分类明确,只是疏于管理,归还不及时,放置不准确,与实不符,”昊辰递来一份名录,“先了解一番,再行清点。”
苏横打开名录,入眼全是医经类的书籍,不禁疑惑。
“怎么,你不想顺道看看这里收藏的医经药典?”
“研习医术需要心无旁骛,专注一处,我来这里领罚哪有空看?”
昊辰定睛看她,半晌,淡声吐出两个字:“朽木。”
“你又骂我?”苏横怫然变色,“从鹿台山开始,我忍你很久了!”
如同没有听出她在发火一般,昊辰气定神闲,将名录轻轻放下,转身去了隔壁书室。
待大致安排好事宜回来,苏横似是想明白他的意思,知道自己手臂有伤不适合整理藏书,正独自静坐一处。
棐几临窗,放着缥缃数帙,几许竹篁参差弄影,日晖漫长舒卷,探窗照射,将她凝神开卷的眉眼勾勒清晰。
恍兮惚兮间,惊鸿照影来。
暖风吹得她鬓边青丝轻扬,昊辰眼中被这细小动静惊起一阵涟漪,化开心底伴着岁月积蓄已久的温软。
须臾,已是无尽春秋。
“师妹。”
昊辰轻唤一声,未得回应,如她所言,看医书需要全神贯注,是以两耳不闻窗外事。
他无声上前,余光扫过她手中的册子,但见上面写的是:阴阳互感,因以交合,则阴阳和顺,化生万物……底下还配了避火图。
昊辰瞬间眉头紧锁,沉声道:“你在看些什么?”
苏横陡然被吓了一跳,惊颤之下册子掉落桌案,被风翻过几页,图上内容愈发露骨传神。
昊辰避开视线,道:“你都在看些什么!”
苏横无言合上书页,将书册递到昊辰眼前,“阴阳交欢大乐赋”七个大字,明晃晃映入他眼帘。
昊辰没好气地拨开书册,正容肃色:“让你查阅医经,你就在这儿看方技一类的生生之具?”
“要你管!”
听到这孩子气的话,昊辰眼底凝起一抹异色:“即便我们不是同一个师父,我也是你师兄,还管不得你?”
“别说我不懂长幼有序,不服礼法管教,但首先,这间书室没设禁制,非禁书区,放在这里便是给诸位弟子查阅。再者,名录是你亲手交给我的,方技涵盖甚广,不仅限于医经,你不可能不知道。最后,你们旭阳峰的藏书阁,收藏何书由你们决定。所以,你凶我做什么?”
昊辰罕见觉得自己有些理屈词穷,正待开口,只听她又侃侃道:“人而不学,犹其正墙面而立,难视外界。这些典籍皆负盛名,我粗略翻看了几本,有关于阴阳调和,确实很有门道,很长见识。”
“析辩诡词,巧言邪说。”
苏横单手按在另外几本书册上,站起身,深深看进昊辰眼眸深处。
昊辰的眼睛生得极为漂亮,黑白分明,湛亮有神,眼尾延展出去,微扬起一个流畅弧度,凌厉的锐意在其中藏得恰到好处,唯有冷脸时才会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晃人心神。
“昊辰师兄,你年纪轻轻的,别这么顽梗不化,你知道我们小阳峰会学什么吗?这些书,像是《素女经》、《洞玄子》,我早几年便看过。不过呢,还是你们旭阳峰钩隐抉微,这本《阴阳交欢大乐赋》最合我意,值得研习,不信你来看。”
昊辰拧着眉睇她,眉峰愈低,愠色渐浓。
完全无视他难看的脸色,苏横不嫌事大,重新翻开书页,一指着上面一行字,神态自若地念道:“‘阳中藏阴,其阴不消;阴中藏阳,其阳不灭’,天地万物,有阴就有阳,有阳必有阴,二气相合,合乎天公地道,相辅相……”
“你觉得和我谈论这个合适吗?”
昊辰眼眸深晦,瞳仁压火,寒声打断她的滔滔不绝。
“合适,怎么不合适?”
近在咫尺的距离,他眼底的团团怒气,清晰可察,苏横不由得心情大好:“正所谓‘一阴一阳谓之道’,师兄你一闻千悟,在少阳交口称誉,不与你论道,与谁论道?”
“是谁在鸣泉涧跟我说‘男女有别’,今日却在此同我言语无状。”
“为人皆不可以不学,岂男女之有异哉?”
“这话是这个意思?”
“大行不顾细谨,是与不是不必过分拘泥,你听懂我意思就好。总而言之,为学也,男女无异。”苏横扬唇,露出一抹揶揄,“昊辰师兄,道心持正,不入邪径,阴阳调和亦是正统的修道方式。虽说你是修无情道的,脉定于内,不会考虑这种方法,但你岂能有‘目不视非,耳不听斜’的世俗想法?”
“我有世俗的想法?言外之意,是指我道心不正,生有邪念?”昊辰怒极而笑,“你随意翻看几页书,便知何谓阴阳调和之道?便要在此与我谈玄论道不成?”
“我的确是不知,所以好学求解,更要与人论道,明思逐理。”苏横昂首,星眸眄睐,难掩挑衅色,“你若是想不明白,就更该虚心向学,畏于耻而不学者,乃道之华,愚之始也!”
“何来的怪说琦辞,莫名其妙,荒谬绝伦!”
昊辰怒而拂袖,头也不回地离开书室,沿着回廊走下楼梯。
“你才荒谬绝伦,偷听还骂我,最讨厌你了!”
“最讨厌”三个字没有征兆地传入耳中,昊辰怒容一敛,耳畔响起一道别无二致的声音——
这诸天神祇中,我最讨厌的就是柏麟帝君。
昔年在天界,她也总说最讨厌他,连带着讨厌他所喜欢的一切。
一句“最讨厌”历经岁月,从真情实感,讲到口是心非。
昊辰蓦地有种时光倒流的恍然,眉眼轻动,回头看去,她正抱着典籍往书架上摆放。
大约没想到他会忽然驻足回首,她愣了下,旋即昂起头,冷眼与他对视,不让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