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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听雨

世治则麟

风与云并行,雨因云而生,下午擂台赛事过半,忽然狂风大作,雷云翻滚,春雨似怒兽奔腾,以霶霈之势接天连地。

  千峰随雨暗,一径入云斜。

  昊辰望着重重雨幕后的曲折山道,一片苍茫混沌,看不清轮廓,心念方动,便消失于校场。

  藏书阁的大门虚掩着未落锁,漏出一道狭长缝隙,阁中冷冷清清,除却暴雨携风带雷,再无一声。

  窗前的单薄身影,趴在桌案上一动不动,显然已进入梦乡多时。

  待扯亮烛火,才看清她身上盖着端悫的外裳。

  昊辰眉心一蹙,正欲替她另披一件,一声惊雷乍响,苏横猛地睁开双眼,惊坐而起,直愣愣地盯着他看,衣裳滑落在地也浑然未觉。

  窗外淅淅沥沥下着雨,檐滴有声,她缓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什么时辰?”

  “申时。”昊辰见她眼饧骨软,细看神情还有几分萎靡,关切道:“昨夜因为庄照临没休息好?”

  “我花那么多心思救他,差点连自己都搭进去,结果他是天墟堂的奸细,还怎么睡得着?”

  “白沙在涅,与之俱黑,与妖族过从甚密,自会同流合污。”

  “说好求同存异的,你别借题发挥。”

  “冥顽不灵。”

  “是石赤不夺!”

  苏横一掌拍在桌角,板着脸严声纠正,昊辰却由此注意到她掌下的一叠纸张。

  “你也需要罚抄门规?”

  她一愣,忙用手边典籍将其盖住,砌词狡辩:“自省。”

  昊辰指端轻叩桌沿:“可我看这字不像你的。”

  “你什么时候看过我的字?”昊辰无声瞥了一眼她身后书架的挂牌,她只能继续嘴硬,“练字。”

  昊辰心知她是愧于敏学因她得咎,故而代抄门规,倒无继续拆穿她的意思。

  苏横赶紧整理好门规,抬眸看他:“你下午去校场观赛,怎么又回来了?”

  灯火青荧下,一双星目璀璨明亮,散发着女子独有的柔和温软,烛光被风拉长,还在不停摇曳,藏于九重天上的万千寂寥,无尽愁思,随她这一眼,轻易揉乱昊辰眉间秩序。

  他墨眸半垂,晦暗不明的视线定格一处,鬼使神差地说:“我遗失心头挚爱在此,特意回来寻找。”

  “找到了吗?”

  “找到了。”

  “那你还不离开?”

  “离不开。”

  “怎么会,这雨虽大,但不可能困住你,难道你除了不会画传音符,连瞬行术也不会?”

  “我会。”

  昊辰言简意赅,苏横愈加好奇:“那为什么?”

  “为你。”

  “为我?”

  “原本就是属于我的,”昊辰忽地欺身上前,趁她微一怔神之际,暗中施法,从她手肘下压着的书卷中,抽出一册本不在其中的典籍,语意深远道:“我总要取回。”

  苏横看清他手中典籍,不记得自己拿过这本书,难掩疑惑:“橘井春秋……橘井泉香,杏林春暖?这是医书,你的心头挚爱是本医书?”

  昊辰神色不动,唯留唇畔一抹不太明显的笑意。

  “没想到你对医术也有兴趣,视其为珍宝,仰之弥高,才能钻之弥坚……”她眼睛一亮,似是很开心,满脸困倦颓唐尽消,笑道:“不如你备好束脩六礼,拜我为师,我勉为其难收了你。”

  提议过于荒唐,昊辰不禁眉峰蹙起:“我拜你为师,让你教我枕书而眠,酣然入梦?”

  苏横被扫了面子,颇为不满:“你悟性太差,我这分明是听雨悟道,太过专注,以至于入了定!”

  昊辰不追究到底是她先睡着,还是天先下雨,只问道:“你悟出什么了?”

  “嗯~大雨滂沱,春雷阵阵,我于喧嚣鼎沸中入定,这正是……”

  苏横拖着尾音,窗外好风如扇雨如帘,错落有声,对于昊辰的刨根问底,思绪一时千念。

  “……正是闹中取静,静为躁君之意,《黄帝内经·素问篇》有云:静则神藏,躁则消亡。养心之道在于静而神凝,神凝则气聚,气聚则形全,清静内守,病安从来。”

  昊辰听她张口就来,还说得头头是道,便递了一杯茶水给她,随后道:“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所谓‘致虚极,守静笃’,身静则心宁,心宁则神安,神安则无恙。”

  苏横端起水杯浅涰一口,润了润嗓子,煞有介事地点评:“你还是有点悟性的。”

  “否则怎么对得起,”昊辰笑意渐深,“师妹想与我谈玄论道之心?”

  “噗——”

  一口茶水差点全喷出来,她捂着嘴不停咳嗽,憋得满脸通红。

  昊辰未料一句普通的玩笑话,会令她呛水,下意识想帮她顺气,然而手刚动,她便似早有防备般一跃而起,躲得他老远。

  “别欺人太甚!”

  如同被无数尖锐针端同时穿刺,伤口看不见,却有密密麻麻的痛感清晰传来。

  “你怕是不知道,我欺人是什么样子的。”

  昊辰抬起的手顺势一把推开窗,水汽因风而动,一股脑灌入书室,将苏横抄写的门规吹得满屋乱飞。

  她愕然,欲殴之。

  考虑到打不过,顿时心火燃烧更旺,她一边捡拾门规,一边愀然作色:“你给我等着,下一个还是你!”

  “那现在这个是谁?”

  “不关你事,少打听。”

  纸张在阁中打着旋瑟瑟翻飞,昊辰闻声辩位,抬袖接住一张乱飘过他头顶上方的门规,只这侧身一转的刹那,眼前已笼下一片阴影,如兰似麝的气息几乎贴上他衣襟。

  苏横探身过来,伸到半路的手停在半空,发髻上的枫叶缀珠离昊辰领口不过咫尺。

  悄然漫来的热意令她重重一怔,随即不管不顾,踮起脚尖去够他手中的那张门规。

  原以为以昊辰这连两句言语调笑都听不得的正经性子,肯定会因自己的近身之举而妥协避让,岂料他一反常态,竟纹丝未动,只是垂着眼眸静静看她。

  他明亮的瞳仁里,清晰地映出她仰首时微瞠的双眸,连带鬓边被风吹起的一缕碎发都看得分明。

  周遭所有喧阗瞬息凝固,唯听心房失了章法的怦然跳动,一声响过一声。

  苏横拿不到门规,蹙了蹙眉,往后一退。

  “给我。”

  门规沾了雨水,墨迹早已糊成一团,昊辰道:“弄脏的,我来重抄。”

  昊辰将宣纸平铺在案上,执笔蘸墨,腕力微沉,笔锋划过留下的字迹与敏学的分毫不差。

  苏横见此不再多言,走到一旁,捡起地上的外裳一并收好,忽然道:“你是不是在怀疑端悫?以你的眼力,不会看不出来笔迹不同,你只是想趁机问清楚,他四月初八那日的行踪,有没有可能出现在鸣泉涧,是不是?你为什么怀疑他?”

  “栾妖什么都没说,镜使便断言是我动的手,说明他很清楚师父在闭关,不可能出现在鹿台山,我闭关出来不过四五日,镜使就能排除掉旭阳峰所有人,准确地叫出我名字,旭阳峰的弟子是最可疑的。”

  风夹着雨丝透进来,吹起昊辰发冠下束发的浅灰色缨索,气流拂过后颈,微微有些凉。

  “藏书阁和鸣泉涧只有一山之隔,阁中藏书众多、事务繁杂,掌书司案弟子仅两人,其中一人借口暂时离开,不会有人觉察。”昊辰拿起装裱台上一块崭新的压条,压住写完的门规,道:“旭阳峰近日的采买清单,我都看过,去山下采买文房四宝、装裱器具,用不了一日。”

  “你就为这些怀疑端悫?”

  昊辰侧目望向她,表情冷峻,眉目沉潜,看不出端倪。

  “我还以为……”苏横说着兀自一笑:“差点忘了,你修无情道,不懂这些。”

  无需她明言,昊辰亦知晓她的未尽之意。

  千年纠葛,他身为当局者深陷往昔,刻骨铭心,而故人拂衣离去,忘却前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旁观者,竟还以为此局空无一人。

  忆往昔,往昔遗我寥寥独对樽;念故人,故人弃我茕茕孑立身。

  春尽时分的雨势淋潦,已无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柔和,一阵纷乱散洒,打得屋外蓄水池中朵朵黄蕊白花低又复举,雨涟一圈连着一圈,被狂风裹挟着荡向岸边的凤凰木。

  “雷声千嶂落,雨色万峰来。忽觉潇湘远,空令岁月催。”

  古人云,言以宣心,恰似砚中烟墨,遇水洇染,化开一片缱绻怅惘。

  “风雨惊春,却是师兄心上之秋。”从随身腰包中取出一小盒糕点打开,里面是几块茯苓凉糕,苏横语含几分惆怅,“郁然孤峙者,何其寥落,没想到师兄这种人,也会有忧愁。”

  “我这种人如何?”

  “一人可固秘境结界,一剑可斩妖族邪佞,各派侪辈还为能在簪花大会显露头角,费心费力时,你已经能同长辈们列席长老位,东方岛主赞你是英雄出少年,掌门口中少阳最优秀的弟子,春风得意,令人艳羡。”

  “可人之一生,并不止于此。”

  “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不知足者之忧终身不解。”

  “非是我不知知足常乐,而是我曾有过一位以心相交,以真相待的故人,而后道不同,各从其志,每每追思平昔,怅然而有憾。”

  “师兄,贵庚几何?”

  昊辰微微一愣,随口答曰:“二十有三。”

  “我记得你先前闭关十载,在此期间,除了恒阳师伯应该没有机会接触旁人,这就是说你十三岁前,已经有过肝胆相照的好友,还历经分道扬镳之事。”

  昊辰一阵沉默,对于苏横的重点,不想置评。

  “我并非认为你信口开河,只是觉得师兄你,过于早慧。早慧者定然多思,思虑太过,有伤自身。我听你提及这位故人,只言道不同致使中路分,显然有所遗憾,却无分对错。既然如此,过去这么多年,是否该释然则释然,当放下则放下,毕竟于道各努力,千里自同风。”

  他问得别有深意:“你当真这么想?”

  “我虽是大夫,却也没必要为劝解你少思少虑,就言不由衷。”

  “我自是懂得执者失之,无执故无失之理,心有所执,则心有所困。”昊辰眼中有情绪一触即发,竭力想要抑制,却又在言辞间隐隐透露,“可惜我所思所寻,历来毅然决然,绝不是一句释然,就可以放下。”

  “师兄,万钟苦晚三釜薄,人生此恨十八九,行此伤己之事,岂不平白坏了这份值得珍视的故友情谊。”

  “我何曾说过,故人是故友?”

  苏横咬着茯苓凉糕,纳闷道:“不是故友还为人各有志,不可同行而伤神费心?”

  昊辰凝视她,目中深沉如窗外春雨之势,愈发连绵不绝。

  苏横难以忽视他眼中的扑朔迷离,若有所思:“是敌非友,惺惺相惜?”

  “受我折磨多年,算什么?”

  “仇人。”

  “仇人……罢了,仇人总好过什么都不是。”

  昊辰淡淡笑了声,几许自讽,有些事情追思下去,不过是缠绕的死结一个。

  “师兄,你把这些心事说出来,现在有没有觉得舒坦许多?”

  昊辰面无表情没说话,深眸谛视,等她说下去。

  “我从不平白开解人。”

  “图穷匕见。”

  昊辰说罢,直接将《橘井春秋》递到她跟前。

  苏横两眼一弯,开心道:“师兄,我打从第一眼见你,就知道你这个人聪明绝顶,最是善解人意。”

  “无需心口不一地奉承我,我很清楚,除了这本医书,我身上再无其它值得你图谋。”

  “话也不是这么说,起码你长得能让人起意。”

  “起什么意?”

  苏横将昊辰端肃清正的神情尽收眼底,回想起他在鹿台山上,一剑光寒,劈向栾娘时的那股狠劲。

  “谁起意?”

  如果劈她的话,大概一招都用不了,只需要一式。

“说话。”

  “我是说,我还是比较喜欢你看破不说破的样子。”苏横端坐桌旁,感受到昊辰的目光一瞬冷峻,清冽尤甚,赶忙低头翻开医书,待看清里面的字,停顿了半晌,才轻声喃喃:“还以为是我自己写的。”

  昊辰沉默片刻:“这里烛火昏暗,看书伤眼,回去再看。”

  她颔首,在架子上精准找出油布,将《橘井春秋》认真包裹好。

  这时,藏书阁外忽然有几声响动,着眼一看,却是端悫冒雨前来。

  “苏……”端悫刚一开口,就看到苏横边上的昊辰,怔然道:“师兄,我只是回去拿伞给师妹,不是忘记关门落锁。”

  昊辰见他手中握有两柄竹伞,一眼看穿其心思:“你的瞬行术,还做不到带人一起离开?”

  “不是,是师妹她不喜欢这样。”

  “那她就喜欢你送伞?”

  苏横不解地瞧了眼昊辰,道:“我确实比较喜欢打伞。”

  昊辰无言回视她,深不见底的眼眸,神色晦涩莫名,看得苏横无端心虚。

  “看什么?我真的喜欢打伞。”

  端悫道:“雨天湿滑,山道又长又陡,师妹,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麻烦,我习惯一个人劳筋骨,磨意志,日三省,以开悟。一场桃花春雨,池里的锦鲤怕是要上滩了,趁天还没黑,我要去看看,先走一步。”

  她拿过端悫手中的伞打开,迎风钻入雨中。

  “师妹。”昊辰唤住她。

  苏横执伞回眸,春雨激起的水花,在她身旁如白玉跑跳,琼珠乱撒。

  风前听萧萧,吹断檐间积雨声,昊辰隔着雨帘注视她,眸光欲深。

  苏横迟迟没有等到昊辰开口,心中不免奇怪,就在她以为等不到他说话时,蓦地从淅沥的风雨声中,捕捉两个走弦般动听的字。

  “小心。”

  她无声牵动唇角,绽出一抹极轻极淡的笑,如同被暴雨洗过的苍穹,不带半点杂质。

  眼见苏横拐弯下山,昊辰依然立身不动,端悫困惑道:“师兄,你还要继续整理藏书阁吗?”

  昊辰却问:“锦鲤在哪儿?”

  “在小阳峰后山水榭养着,师兄也想去看?”说到这,端悫想起一事,笑道:“对了师兄,方才遇见和阳师叔,他在找你,好像挺着急的。”

  心知和阳长老这个时候找他,当是为人眼烛台上的铭文符号一事,昊辰不再多作耽搁,当即施了个瞬行法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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