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擂台结束,褚磊按惯例命诸位列席的长老前来首阳堂,依照赛事的结果,就原定的明日赛程再做个周全考虑。
昊辰同一众长老方才到齐,还未正式开始商议正事,外头便传来一阵吵嚷声。
“褚掌门!褚掌门!”
容谷主带着邬童,不顾阻拦闯进首阳堂,噼里啪啦对着褚磊就是一通质问。
“我徒儿邬童刚打败君晏如,眼看夺魁在望,却因为吃了你少阳弟子的丹药,以至于现在功力尽失,修为尽废。褚掌门,你看看你的门人都干了什么好事,这一身修为说没就没了,你们少阳今日必须把那罪魁祸首交出来,给我点睛谷一个交代!”
“修为尽废?”褚磊被说糊涂了,“这怎么可能?”
容谷主暴跳如雷:“怎么不可能!他现在就是一点法力都没有,难不成我们还会拿这种事骗你?”
昊辰若有若无地瞟了邬童一眼,见他直愣愣地杵在那里,色若死灰,额角冷汗直下。
和阳长老上前一探,果真是一身真气殆无孑遗,遂对褚磊摇了摇头。
“褚掌门,你都看到了,全都是你们少阳弟子害的!”
“容谷主请稍安勿躁,这与我少阳有何关系,邬童吃了谁的丹药,什么丹药?”
邬童瞬间双眼充血,怒目切齿:“是苏横的金丹回元丸!”
褚磊想起前几日点睛谷驻地的那场争端,心中有疑惑一闪而过。
“以她的医术不会开错药。”
容谷主当即勃然大怒:“不是开错药,那就是故意的!邬童与她因一点小事有过矛盾,所以她心怀怨愤,伺机报复,那个姓苏的臭丫头……”
“容谷主,”昊辰扬声打断他,“身为长辈,在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之前,以言辞羞辱一个晚辈,传出去怕是有失宗师风范,有辱仙门名声。”
容谷主被昊辰言语挤兑,嘴角抽搐:“哪里没弄清楚,她又不是第一次这么做,离泽宫的君晏如就是前车之鉴,在坐的哪位不知?”
“道听途说,有何可提,毁人修为,更是兹事体大,岂可无参验而必之,弗能必而据之?”
和阳长老拧眉,昊辰这话听上去只是寻常的据理力争,可他掌管门规戒律,熟悉法家典籍,知道昊辰刻意隐去了几个字,实则是在暗骂容谷主无知愚蠢,还深文周纳,污人清白。
果不其然容谷主只听懂了字面意思,以为昊辰在说不可对没有确认过的事加以肯定,并作为依据。
“你要严谨是吧,好,邬童,把证据拿出来。”
楚影红瞧着邬童拿出的药瓶上面那抹熟悉的赤焰纹,不由担忧地皱起眉头。
“看上去确实像是阿横的。”
“影红长老是苏横的师父,她都承认了。”
“我徒儿是何为人,是何品性,我很清楚,就算药瓶是她的,也不代表什么。”楚影红不慌不忙检查过瓶中药丸,对众人道:“这药并无异常,不仅不会导致修为尽丧,反而能增进功力。”
邬童一听顿时急了:“影红长老这意思,莫非是想说我自废修为,来陷害她?修为来之不易,岂有自废的道理?就算苏横是你的徒弟,你也不能这么颠倒是非,明目张胆包庇她!”
“我身为大夫,绝对不会医毒不分,更不会纵容包庇弟子胡乱用药,伤害他人!”
楚影红脾气温和,但并非任何指责都可以容忍。
“下药害人,对一个大夫来说,是何等严重的罪名?”她面向容谷主,义正辞严,“事关我徒儿清誉,我绝对不容许此事不明不白,草草揭过。眼下各派齐聚少阳,懂医术的不只有我师徒二人,容谷主,你们若是不信我的判断,大可以叫其他人来再验一次。”
“验!当然要验,这件事不能听你们少阳的一面之词。”
“片言不可折狱,也不能听邬童的一面之词,”昊辰淡然一笑:“不如叫苏横师妹一道前来,当面对质。”
容谷主吹胡子瞪眼:“正有此意!”
苏横到首阳堂时,大殿内满堂静默,气氛僵持,一众师长齐刷刷看过来,神情各异。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她不觉得有什么可担心,一派从容自如。
邬童见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登时怒从心头起,揎拳掳袖,冲上前去便想动手。
昊辰眼疾手快一把制住他,暗中运了巧劲,差点折断他的手。
“你敢放肆!”
苏横道:“邬童,人不信不立,见到我,你得绕道而行。”
邬童疼得龇牙咧嘴,哪里还顾得上苏横嘲讽他言而无信,对昊辰道:“你放手!快放手!”
“别闹了!”褚磊高声道:“苏横,你过来。邬童指你用金丹回元丸,致他修为尽丧,对此,你有何解释?”
“弟子需要解释什么?”
褚磊道:“就是这瓶药,你先看看再说。”
苏横瞥了一眼药瓶,听话上前检查丹药,而后转头看向邬童,道:“你上哪儿得来我的药?”旋即又作恍然大悟状,“说起来,我倒确实少了一瓶金丹,还道是药童粗心大意没收好,原来是被你偷偷拿了去。”
闻言,邬童猛然回过味来,从苏横当众拒绝他买药开始,这就是一个针对他的圈套。
她不仅仅是要废他法力,更要给他按一个盗窃罪名,指他自作自受,令他身败名裂,而她自己却置身事外,只是一个丢失灵药的无辜受害者。
“你少胡说八道,那是我捡的!”
这话一出口,等于承认苏横与他修为尽失一事,没有直接的关系。
“不问自取是为贼。”
“你——”
“捡的你也敢吃,你不出事,谁出事?”
邬童脸色愈发难看:“诸位长老听见了,她这是承认药有问题,她分明就是居心叵测,故意落下此药,引我放下戒备,加以服用。”
苏横哂笑:“邬童,你自己心术不正,还要以己度人,在此蛤蟆夜哭。”
昊辰道:“但立直标,终无曲影,药有没有异样,等各派的人来了,自见分晓。”
因邬童刚击败过离泽宫的弟子,未免离泽宫借机泄愤,在容谷主的提议下,只叫来了浮玉岛和轩辕派的人。
一番翻来覆去的仔细查验过后,两派皆道这瓶金丹回元丸没有任何异样,是上好的灵力补给药品。
“宵行者能无为奸,而不能令野狗无吠已。”苏横优哉游哉,极尽嘲讽之能事。
“阿横,”楚影红道:“莫要言语无状。”
苏横拱手一礼,没有继续出言奚落,但同样没有为口出恶语而认错。
“怎么会这样?”邬童纍然丧容,身影摇晃,连目光都被自己摇得涣散。
褚磊本怜悯邬童失了法力不愿多做计较,可一想到点睛谷吃定少阳顾全大局,几次三番惹事,实在忍无可忍。
“容谷主,这药已经依你的意思,请浮玉岛和轩辕派检查过,邬童虽私自昧下我派灵药,又擅自服用,但他的事与我少阳无关。功力尽失的原因有很多,也许是吃错药,也许是练功出错,也可能是跟人动手不敌受伤而引发。到底怎么回事,还是请容谷主回去再问个清楚吧。”
容谷主厉眼瞪向邬童,没了法力对于点睛谷来说就是废物一个,会带他来首阳堂找褚磊兴师问罪,本是想借此拿捏少阳,一解当日被昊辰和苏横逼得当众退让之愤,哪知邬童不仅隐瞒药的来源,还根本不关药的事,害他在褚磊等人面前丢尽颜面。
收到容谷主吃人一般的眼神,邬童就知道等待他的结局会是什么,他历经千辛万苦才有而今地位,怎么甘心就此一败涂地。
“不可能的,我就是服了这药才会失去法力,这药一定有问题,你们……你们都撒谎!浮玉岛受过苏横的恩惠,所以你们帮着她撒谎!”
灵石长老嗤之以鼻:“那我轩辕派总没受过她恩惠,有什么理由撒谎啊?”
“邬童,药可以乱吃,”东方岛主仿佛故意的,“话可不能乱讲。”
容谷主听得七窍生烟,脸色更差了。
“师父,你相信我,药真的有问题,我今天就只吃过这药。”邬童惊慌觳觫,指着苏横道:“是她,一定是她用了不知名的方法,所以才验不出来。她表里不一,看起来医者仁心,实际上气量狭小,睚眦必报……”
“你说什么?”
苏横眸底如风中生雪,聚起凛冽寒意,眉梢堆满盛气凌人的厉烈。
“我借你一个胆,再说一遍!”
邬童见她疾言厉色,装都不装了,心底竟不由自主得一阵发怵,可各派长辈都在,谅她也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施毒计。
“你恐吓我?我有说错吗?你就是记恨我在擂台上使用咒术不小心伤到你,知我有意买药,却怎么都不肯卖,而后故意落下这瓶药,设计陷害于我。即便我未曾做到路不拾遗,可那么小的一个伤口,你居然废我全部法力,心思何其歹毒!”
咒术落雷伤到苏横的事,各派长老倒是不知道,听到邬童这番话,难免浮起一丝疑虑。
楚影红心下一怒:“邬童,此药经多人之手检查过数次,你还要在此污蔑我徒儿!”
“伤口肯定还在她手臂上,只要查一查,她就抵赖不了!”
擂台的事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苏横本不指望能瞒得住谁,但这就跟丢药一事是否是她有意为之一样,不足以证明任何事,只要药是好药,谁都不能拿她怎样。
苏横镇定如常,正想开口,却听一旁的昊辰道:“看来你是执意想要攀咬我师妹。”他取过药瓶打开,“邬童,你服过药后,多久失去法力?”
“半炷香。”
“好,就再等半炷香。”
众人还不明白昊辰之意时,苏横率先反应过来,连忙制止:“不要!”
然而昊辰是何等决然之人,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岂是旁人能够阻止,只见他手一翻,倒出全部金丹回元丸,头微微一仰,便悉数服下。
“昊辰!”
“昊辰少侠!”
“半炷香后,一切自会水落石出。”昊辰搁下药瓶,气定神闲,“容谷主,希望届时,点睛谷能为当日在擂台伤到我师妹,以及方才的无端指责,向我师妹,还有少阳赔礼致歉。”
容谷主如何应答,苏横一句都没听到,只觉整个天地都在肆意晃荡,不停旋转,视野扭曲变形,耳中嗡嗡作响,情绪紧绷脆弱到一碰就碎,以至于疲累感汹涌反扑上来,差点站立不住。
容谷主看苏横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隐隐又燃起希望,他倒要看看少阳这一次打算如何收场。
东方岛主轻轻抚过眉头,目光在手指的遮掩下,落到昊辰身上,这种耸壑凌霄,莫之与京的弟子,生在别派就不是件正确的事,若这药真能令他修为尽废……想到这里,他正了正斜倚的身子,及时打住自己的思绪,他出身名门正派,怎能有这种不良的想法?
褚磊坐立不安,只觉这是他这辈子经历过,最漫长,最煎熬的半炷香。
理智上,他相信药没有问题,昊辰也不会意气用事,可情感上,他又实在担心要是有个万一,昊辰修为全废可怎么办?
在座诸人,心怀各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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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邬童🙏🏻送来的一大波助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