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滩上,几名浮玉岛弟子押着一名容颜绝代的蓝衣女子走来。
“当心点,伤了我,有你们好受的。”
“嚣张什么,还以为自己是浮玉岛岛主夫人!”
清榕扬唇,笑得肆意:“我是不是岛主夫人,可不是你们几个能决定的。”
苏横听到纷纷扰扰的争吵声,睁开眼望向海边,想起之前打算找清榕,问清楚䔄草迷香的事,一直耽搁到现在。
昊辰道:“走吧,一起去看看。”
二人走下礁石,苏横道:“几位师兄辛苦了,我有件事想问问清榕夫人,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为首的浮玉岛弟子见是他们两个,稍一斟酌,便招呼其他人走到一旁去。
“好端端的,你怎么白了头?红颜白发,色衰爱弛,不是好兆头哦。”清榕刻薄了苏横两句,捋着秀发笑道:“苏大夫,是不是想问䔄草的事?”
“是堂主的命令,对吧,他想让你从我这儿知道什么?”
“真直接啊,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回答你?”
“凭夫人四年前在少阳的点睛谷驻地,曾为我仗义执言,对我施以援手。”
清榕闻言笑意微敛,瞥了一眼昊辰,哼声道:“我最讨厌臭男人了,让你师兄走开,我就告诉你。”
昊辰沉默一瞬,转身离开,与苏横插肩而过时,悄然握了一下她的手,苏横稍顿,报之以安心笑意。
眼见昊辰走远,清榕眼波流转,泫然道:“说实话,我不是想帮你,而是想帮很多年前的自己罢了。我手无缚鸡之力,更没有法术傍身,浮玉岛屠我满门时,为求自保,我只能抓住凶手的手,乞求他的怜悯。跟四年前,你揪着你师兄的袖子,寻求保护的样子,多像啊。”
她叹息着,眼眶微微泛红,沁出点点晶莹。
“当时,你师兄为你争取点睛谷的道歉,你若接受就承了他一个恩情。男人的恩情,总是需要女人付出代价的,我付出过,不忍见别的姑娘也如此。幸好你没接受,你有自己的要求,你要自己去争取。我很羡慕你,多希望自己当年能有你这样的勇气和机会。”
苏横一时无言,按照清榕所说,她的丈夫东方岛主,实则是灭她满门,与她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这样的关系还成为夫妻,对于处于弱势的清榕来说,必定无比煎熬。
“所以当堂主让我用迷香,弄清楚你恢复了几成法力和记忆,又或者,在朱襄石上可有窥得神农留下来的除魔神谕时,我对你,还真是下不去手呢。”
“朱襄石上的除魔神谕?”
“是啊~堂主说朱襄石之所以被神农矗立在浮玉岛,就是因为海底曾有一只来自斧遂魔族的余孽,直接除魔会掀翻浮玉岛,伤及无辜,神农便采用朱襄石缓缓除之。”
苏横对炎帝的事迹如数家珍,神农伐斧遂,是一场完全由人胜魔的战役,是祂能够封神的重大功德之一。
“你故意选择香气浓烈的䔄草,就是为了既能向堂主交代,又提醒我要当心?”
“我们都是女人,互相帮助是应该的。至于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那师兄也靠不住,你可知他那日对我做了什么,才会染上䔄草的香气?没有哪个男人不爱美色。”
清榕轻轻握住苏横的手,看进她眼中,柔声细语道:“堂主对你图谋甚大,还曾想用轩辕派引你过去,不过好像是被识破了,气了个半死。苏姑娘,既然你比我幸运,不如就一直幸运下去吧。”
苏横眼色一变,反手握住清榕,打掉她手指间一抹染了幽蓝的寒光。
“哎呀,”清榕掩唇,遗憾道:“被发现了。”
“我相信你曾经的遭遇,和帮我的心意都是真的,但此刻想害我的举动亦是真的。”
“哼,我说你师兄见色起意,对我动手动脚,更真!”
直至清榕骂骂咧咧被浮玉岛弟子带走,苏横还有些惘然,她适才真有为清榕的话而深深动容。
南天帝姬与神农有关,眼下堂主想要的答案,恐怕只能从梦境寻找,不知该如何才能再梦见灵枢仙子。
昊辰对她的想法了如指掌,不希望她琢磨恢复记忆的事,便叫上她一起回去旁听各派掌门审讯。
经清榕指认,禹司凤正是天墟堂的奸细,她疯疯癫癫的模样,仿佛就怕众人不知道她在营蝇斐锦,入人于罪,看上去更像是一场故意为之,以退为进的谋划。
议事大厅内,东方岛主独坐高位,面色难看至极。
“天墟堂的一下个目标不是离泽宫就是点睛谷,不能再被他们耗下去了,必须找出他们的计划。”
点睛谷即将举办新一届簪花大会,是以容谷主判断天墟堂会首先对付点睛谷,心中难免着急,不由拍案而起。
“那禹司凤就是在拖延时间,如何用刑都撬不开他的嘴。”
元朗轻摇扇子,面具都遮不住的凉薄:“禹司凤的确是硬骨头,离泽宫十三戒酷刑都挨过来了,何其能忍。”
容谷主目光扫视一圈,道::“在下倒是还有一件趁手的神器。”
说罢,掌意凝聚,灵力攒动,电光闪烁中一根长鞭伴着炫光横空出现。
“此乃打妖鞭,是我派先人所传,开启打妖鞭神力,打那禹司凤三鞭,便能叫他立刻现出妖形。”
元朗摇扇的手似有停滞,一瞬又恢复如常,倒是他身后的君晏如和若玉等人,神情明显有所震动。
“只是这打妖鞭需要纯阳功法催动,神力即开,在座之中,怕是修炼至——”容谷主笑得老奸巨猾,“至纯至阳最高境界的阳厥功,才最适合催动打妖鞭哪。”
苏横暗暗心惊,阳厥功在少阳人人可练,但达到最高境界的只有一众长老和昊辰,诸位长老都已成家立室,符合至阳,但不符合至纯的要求,容谷主这番话只差直接点昊辰的名了。
若禹司凤是妖,那便罢了,若不是,按离泽宫大宫主那脾气,到时候哪能轻易放过昊辰?
昊辰神情漠然,如何不知容谷主一直记恨禹司凤在簪花大会击败点睛谷弟子一事,大义凛然之下暗藏个人私怨。
点睛谷的法宝,他们自己无法开启,却明确表示最适合使用阳厥功,分明是借题发挥,拉少阳派入这趟浑水,想必也记着当年点睛谷驻地的那一场争端。
这般心胸狭窄之人为一派掌门,实乃瓦缶雷鸣。
他垂眸看向褚磊,见褚磊侧首冲他稍稍点头示意。
禹司凤身上有诸多疑点,只有清楚真相,才可能彻底解决一切,褚磊的态度又是如此,他思忖片刻,上前拱手一礼。
“既是如此,晚辈愿当效劳。”
离泽宫副宫主元朗对鞭刑毫无异议,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目送长辈离开,苏横方道:“我想去见见禹司凤。”
“你劝不了他。”
“试过才知道。”
地牢内的禹司凤已是遍体鳞伤,苏横施术一探,发现他体内竟有阎罗钉。
“又是阎罗钉,又是打妖鞭,看来容谷主对你是妖一事深信不疑。”苏横见他伤痕累累,于心不忍,“禹少侠,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愿意把话说清楚吗?”
禹司凤唇边挂血:“我说过的,他们不信。”
“那你没说的呢?”
禹司凤有气无力地抬眼瞧着苏横,没有回答。
“禹司凤,打妖鞭由我所执,动手绝不留情,莫说你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是你毫发无伤,以我的功力,明日三记打妖鞭下去,你都不一定还有命在。”
禹司凤虽是体虚,眼神却无比坚毅:“昊辰师兄,不畏死者,何必以死惧之?”
昊辰本就不想同禹司凤废话,是人是妖,是死是活,明日打妖鞭下自见分晓。
听到这话,他冷然一哂:“执迷不悟,愚蠢透顶!”
苏横轻声叹息:“或许你心中另有苦衷,可苦衷当真比性命更重要?”
“苏姑娘,司凤并非达人,无法以道制情,以计遣欲,但求无愧于心。”
言下之意便是为了璇玑,苏横深知劝不动他,只得抬袖施法,为他注入一道灵力。
“没办法帮你太多,暂且替你稳住部分阎罗钉伤情,望你明日能没事。”
“承姑娘此恩,愿有回报之日。”
“那是自然,我救人,从来都要收取诊金。”
走出牢房,两侧壁上灯火幽暗,在穿透而来的阵阵阴森凉风中,明明灭灭,窅冥不定。
一阵寒意自下而上,席卷全身,苏横忍不住抱臂取暖。
“他们也会这样对待清榕夫人吗?”
“清榕夫人由东方岛主亲自审讯,他们夫妻情重,未必如此。”昊辰对她所思所想心知肚明,继续道:“世事本就不存在绝对的公平,若禹司凤真是天墟堂奸细,我对他留手,同样是对死去的仙门弟子不公。”
虽是有感而发,但苏横非天真之人,当然明白其中道理。
“我想,你对禹司凤也存有几分欣赏之意,否则适才不会开口。”
簪花大会时,昊辰的确曾赞过禹司凤天资出色,做为天界之尊,见到人间仙门有此后起之秀,他自是欣慰,就连刚刚那副悍不畏死的模样,也确实可敬,但这不足以代表什么。
“我个人如何看待禹司凤不重要,重要的是,秘境关乎天下苍生,分毫不容有失。”
“他这个样子,三记打妖鞭加身非死不可,他若不是妖,大宫主可不好说话。”
“禹司凤身上疑点诸多,又一心想要遮掩,不肯说实话,就该查清楚,无论他背后站着谁。”
“昊辰,我是在担心你!”
“不用担心我,我行事自有分寸,更不惧任何人。若是不忍看,明日不必前往观刑。”昊辰扶正她的双肩,道:“去解封印,对你来说,那才是更为重要的事。”
凝在苏横眼底的隐忧未能退去,卡在瞳仁里晃了晃,她垂眸,唇瓣轻轻嗫嚅,终究没再提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