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怀

九月的风裹着桂花香扑在林野脸上时，他正攥着录取通知书站在A大校门口。迎新学长递来的校园手册上，红漆印着的“梧桐大道”四个字被指腹磨得发皱——那是他填报这所大学的唯一理由。

“听说没？以前梧桐大道尽头有个画室，十年前烧了。”排队领宿舍钥匙时，旁边两个女生的窃窃私语飘进耳朵，“好像是两个男生，一个画画的，一个读物理的，后来……”

林野的脚步顿住。他爷爷临终前攥着张泛黄的素描，画里穿白衬衫的少年坐在梧桐树下，笔尖对着远处的实验楼，背面只有两个字：阿砚。爷爷说那是他年轻时最好的朋友，后来没了音讯。

当晚他翻遍了校图书馆的旧报纸。2014年10月17日的社会版角落，一行小字扎得眼睛疼：“A大艺术楼画室失火，一学生抢救画作时不幸遇难，另一学生失联。”配图里，烧焦的画框残片上，还能看见半片梧桐叶的轮廓。

他开始在校园里找痕迹。物理楼公告栏的旧照片里，穿蓝白校服的少年站在竞赛领奖台上，眉眼和爷爷素描里的人有七分像；艺术楼地下室的储藏间，锁着的铁柜上刻着交叉的画笔与公式；就连食堂阿姨都记得，十年前总有两个男生坐靠窗的位置，一个啃面包改画稿，一个边算题边给他递牛奶。

最让他心脏发紧的是在档案馆找到的学籍卡。2012级物理系，陈砚；2012级美术系，林舟。林舟的照片栏贴着张素描，画的正是陈砚在梧桐树下的样子，和爷爷留下的那张一模一样。而陈砚的家庭住址那一栏，写着和林野爷爷老家相同的胡同号。

那天傍晚，林野抱着两本学籍卡坐在梧桐大道上。风卷着落叶落在卡片上，他忽然想起爷爷临终前含糊的话：“那年秋天，他说要等我画完最后一片梧桐叶……”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妈妈发来的老照片。黑白画面里，两个少年勾着肩站在大学门口，背后的梧桐树枝桠刚抽出新芽。照片背面，是爷爷熟悉的字迹：“阿砚，等我们毕业，就一起把画室搬回梧桐树下。”

林野把脸埋进臂弯，指缝间漏出的呜咽混着风声散在落叶里。他终于知道爷爷为什么一辈子没再碰过画笔，也终于明白，有些情怀不是挂在嘴边的回忆，是藏在岁月里的遗憾，是烧不尽的画稿，是等不到的秋天，是两个少年没能一起看完的，梧桐叶落满大道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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