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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深渊

流浪心

马尔卢斯王朝的都城已沦为燃烧的蜂房。天月教徽记的黑旗在火舌间蜷曲如焦尸,图书馆穹顶的彩绘玻璃正淅淅沥沥淌着铅水,那些写满圣谕的羊皮卷在火苗里化作灰蝴蝶,与断垣中横陈的尸骸共舞。

巡逻队的铁靴碾过孩童的玩偶,甲胄缝隙渗出的血珠在石板路上烙下暗红的足印——第三代皇帝凯特尔的"净化令"正让这座城市蜕变为剥皮的祭坛。

他站在孤立城堡的露台,锦缎王袍上的月镰刺绣在火光中吞吐暗红。

身旁的天月教司祭正用银质圣餐勺舀起空中飘坠的火星,喉间滚动着诵词:"看哪,陛下,这是神谕的炼火,将天日教的余孽熔成您王冠的红宝石。"

凯特尔的指节抠进雕花栏杆,金箔镶嵌的王冠在偏头痛的抽搐下微微歪斜。他望着下方如沸粥般翻涌的街巷,瞳孔里跳动着两种光:一种是教谕里"涤荡污秽"的狂热,另一种却像深井底的寒潭,映着母亲临终前攥着的天日教圣像。

"画师呢?"他突然开口,声线像被虫蛀的羊皮纸,"让他把市政厅尖顶坍塌的瞬间画下来——那些试图攀爬的叛党,在坠落时张开的双臂多像受洗的信众。"司祭躬身时,颈间的月镰吊坠晃出一道寒光,恰与远处钟楼断裂的指针形成十字。

而在他们身后螺旋梯的阴影里,十九岁的亚克迪里斯贴着潮湿的石壁上行,左靴底粘着半片孩童的指甲——那是清晨在西街拐角,被巡逻队矛尖挑起的襁褓中滑落的。他攥着的并非王室佩剑"月噬",而是柄从处决场刑具架上扯下的锈迹断头刀,刀背还留着前任主人——某个被指控私藏天日教圣像的铜匠——咬出的齿痕。王子的天鹅绒披风内衬翻露着,暗纹里绣着的月镰图案已被他用烛泪灼出星点破洞。

当司祭的银质圣餐勺碰响栏杆,亚克迪里斯的靴跟恰好抵住最后一级台阶。他望着父王冠冕上那颗鸽血红宝石,突然想起七岁那年在军械库,看见工匠将敌国国王的眼球镶嵌进剑柄的情景。

此刻那宝石在火光中流转的血色,与记忆里那颗眼球临死前的震颤分毫不差。断头刀扬起时,他注意到父王袍角绣着的月镰纹线,针脚间还夹着半根母亲发间的珍珠流苏。

刀光落下的刹那,凯特尔正伸手去够司祭掉落的圣谕卷轴。亚克迪里斯听见肩胛骨碎裂的声响,像极了上周在马厩偷听到的,父王下令将十二车天日教典籍碾成纸浆时,古籍封面皮革爆裂的声音。当父王的上半身越过栏杆,冠冕上的红宝石砸进火堆的瞬间,王子弯腰捡起司祭滚落的月镰吊坠,用拇指摩挲着吊坠背面被指甲刻出的、模糊的日轮图案。

远处钟楼的齿轮在火焰中崩裂,迸溅的火星落进他始终低垂的眼睫,没人看见那对瞳孔里,倒映着的并非燃烧的城郭,而是地牢铁栏外,十二年前母亲被拖走时,发间散落的最后一粒珍珠,但他并没有因母亲之死而感到怜悯,形似杀戮机器

暗红的火焰在马尔卢斯城邦的雉堞间跳动,将铅灰色的夜空染成一片浑浊的血光。

西侧那扇镌刻着双头鹰纹的城门下,一道黑影正贴着斑驳的石墙溜出——斗篷的下摆还沾着未干的金红色,那是方才从皇帝寝宫带出的、属于皇室血脉的温度。他是亚克迪里斯,弑父者,此刻正用指节抵着发烫的咽喉,仿佛要按住喉间涌动的罪恶。

无人知晓他为何要将剑刺入父亲衰老的胸膛,就像无人能解他眼底的矛盾:天月教的银色圣徽被他踩在靴底碾成碎片,可当城墙上的士兵将长矛捅进平民的腹腔时,他却只是攥紧了剑柄,任由鲜血溅在自己的斗篷上,连一句阻拦的话都未曾说出口。

他像一只偷食的蝙蝠,在火焰与阴影的缝隙里穿梭,身影很快被城邦外的黑森林吞噬。

只有晚风知道,马尔卢斯王朝的基石已在这一刻崩塌——国王的尸体还僵在铺着天鹅绒的御座上,王子却消失在夜色里,一场足以啃噬整个王朝的内乱,正顺着城门的缝隙,悄悄爬进这座繁华又腐朽的城邦。

城南的“破桶”酒馆里,橡木桶散发的酸腐气息盖过了一切。

粗糙的木桌被酒渍浸得发黑,墙上挂着的鹿头标本早已掉光了牙齿,角落里的陶壶里盛着廉价的麦酒,酒液浑浊得能看见沉淀的谷粒。可这里却挤满了穿铠甲的士兵,他们把头盔扔在桌上,露出满是胡茬的脸,一边灌着麦酒,一边用粗哑的嗓音谈论着城墙上的杀戮。

银币在木桌上叮当作响,换来的不过是片刻的麻痹——没人管他们说什么,就像没人管巷子里那些饿死的平民。

突然,酒馆的木门被猛地撞开,铰链发出刺耳的呻吟。一道黑影裹着风摔了进来,重重砸在地上,溅起的麦酒浸湿了他破旧的布衣。那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胸口插着半把折断的匕首,鲜血正从伤口里汩汩涌出,在地上汇成蜿蜒的小溪。

他的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碎的喘息,仿佛下一秒肺叶就要从喉咙里咳出来。

两个士兵跟着走了进来,铠甲上的血痂蹭在门框上,留下两道暗红的印子。高个子的那个踢了踢老者的腿,声音里满是嫌恶:“这老东西敢偷我的银币——在这种时候,连条野狗都知道规矩,他倒好,敢把爪子伸到士兵身上。”

酒馆里的哄笑瞬间炸开,士兵们纷纷拔出长剑,剑刃在油灯下闪着冷光。他们太清楚怎么折磨人了——不是一刀致命,而是用剑尖轻轻挑开老者胳膊上的皮肉,让鲜血一点点渗出来;

再用匕首刮去他背上的皮肤,露出下面泛着粉色的肉层,听他发出像破风箱一样的惨叫。老者的喉咙里溢出模糊的哀求,可没人在意——他偷的不过是四枚银币,还不够买一壶最劣质的麦酒,可在这乱世里,“偷窃”两个字,就足够让他们把残忍当乐趣。

酒馆老板从柜台后探出头,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只是用抹布擦着沾酒的杯子:“我说各位,别让他的血渗进地板缝里,上次清理用了我半桶碱水。”他的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天气,仿佛地上躺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堆该清理的垃圾。

就在这时,酒馆后门传来一声稚嫩的喊叫,像根细针,刺破了满室的喧嚣。

名叫吉尔克利亚的士兵皱着眉走出去,靴底踩过巷子里的积水,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后门的槐树下停着一辆破旧的马车,拉车的马早已不见踪影,车辕上还挂着半截缰绳。他伸手掀开盖在马车上的粗麻布,一股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车上堆着十几个麻袋,每个麻袋都在微微蠕动,还能听见细碎的呜咽声。

吉尔克利亚拔出匕首,挑开一个麻袋的绳结。麻布散开的瞬间,一张满是泪痕的小脸露了出来——那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头发枯黄,嘴唇冻得发紫,正用惊恐的眼神盯着他。不用想也知道,其他麻袋里装的是什么。

那老者哪里是小偷,分明是个人贩,专在乱世里拐骗无家可归的孩子。

“啧,真是无聊。”吉尔克利亚收起匕首,正要转身,另一个士兵却凑了过来,脸上挂着狰狞的笑:“吉尔克利亚,你不是总说没地方练箭吗?你看这些小东西——只要我们把麻袋都打开,他们肯定会像兔子一样乱跑,到时候你的箭法不就能派上用场了?”

吉尔克利亚的眼睛亮了起来,粗糙的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箭囊:“你这混蛋,倒真是个恶魔——不过,这主意不错。”

他们笑着扯开所有麻袋,十几个孩子跌跌撞撞地滚出来,有的吓得瘫在地上哭,有的想往巷口跑,却被士兵的靴子踩住了脚踝。

就在这时,一个士兵突然指着人群里的一个孩子,声音里带着惊喜:“你看那个!金白色的头发——这肯定是贵族家的孩子!我们把她抓起来,说不定能从她家里讹一大笔钱!”

另一个士兵蹲下身,用剑柄抬起那孩子的下巴。油灯的光落在她脸上,能看见她精致的眉眼——那是个女孩,即使满脸污垢,也藏不住骨子里的细腻。

他盯着女孩的脸看了片刻,突然露出一抹暧昧的笑,凑到吉尔克利亚耳边低语了几句。

吉尔克利亚听完,也跟着笑了起来,那笑声里满是肮脏的欲望。他们扔下手里的剑,伸手就要去抓女孩的胳膊——可就在这时,酒馆里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像被割断喉咙的野猪,刺破了夜的寂静。

油灯的火苗猛地晃动了一下,将士兵们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个个扭曲的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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