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墙壁在身后轰然合拢,最后映入李惠利眼帘的,是金泰梨(13号)那双盈满泪水、充满震惊与绝望的眼睛,以及彻底被疯狂心象吞噬的空间。
“泰梨!”李惠利的惊呼被隔绝在厚重的墙体之后。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一边传来的、通过链接残余的一丝剧烈情绪波动——像是被狠狠掐断的尖叫——随即彻底消失。
她被郑受彬(47号)强有力的手牢牢抓着腕部,几乎是拖拽着在一条全新的、更加狭窄昏暗的通道里奔跑。脚下的地面还在微微震颤,迷宫的重组尚未完全停止。
“放开!我们得回去!泰梨还在里面!”惠利试图挣脱,声音因焦急而发颤。
郑受彬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幽蓝的光线勾勒出她紧绷的下颌线,她的呼吸已经平复,但眼神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对抗心象后的疲惫,以及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回去就是一起死。”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迷宫重组,路径已变。那个空间可能已经不存在了。”
“可是…”
“没有可是。”郑受彬打断她,目光锐利地盯住她,“你的情绪不稳定,会再次触发陷阱。控制住。”
她的语气近乎严厉,像在训斥一个新兵。但抓着李惠利手腕的力道,却没有丝毫放松,甚至更紧了些,仿佛怕一松手,她就会真的掉头跑回危险之中。
李惠利被她话里的冰冷和手上传来的、近乎灼热的力度之间的矛盾震住了。
她看着受彬,那双总是清澈灵活、充满吐槽欲的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水汽,混杂着对泰梨的担忧、对刚才惊险的后怕,以及…对眼前这人复杂难辨的感受。
通过那该死的、无法关闭的羁绊链接,她能模糊地感知到郑受彬冷静外表下的暗流——一种极力压抑的烦躁,对失控局面的不耐,以及…一丝极其细微的、因为李惠利对别人如此关切而生的…不悦?
这感知让惠利混乱极了。
郑受彬似乎也察觉到了链接的存在正在泄露太多信息,她猛地松开了手,转过身去,只留给惠利一个冷硬的背影。
“跟紧。找出路。”她丢下这句话,再次向前走去,步伐更快,仿佛要甩掉什么。
李惠利看着她的背影,又回头望了望那面彻底封死的墙壁,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泰梨…她不敢去想后果。她用力咬住下唇,强迫自己跟上郑受彬的脚步。
新的通道蜿蜒曲折,仿佛没有尽头。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行走在弥漫着诡异蓝光的迷宫中。
之前的生死与共似乎并没有拉近她们的距离,反而因为金泰梨的意外、因为链接带来的过度情绪暴露,让气氛变得更加凝滞和尴尬。
李惠利努力遵循受彬的指令,试图平复情绪,但担心和愧疚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她忍不住去想泰梨摔碎的酒杯,去想她最后那个眼神…
就在这时,她旁边的墙壁忽然又轻微地闪烁起来!影像模糊,但隐约是金泰梨的脸!
李惠利心头一紧,立刻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拼命去想别的事情——想编辑催稿的邮件,想难吃的营养膏,想……
走在前面的郑受彬似乎通过链接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波动,没有回头,只是冷冰冰地抛来一句:“专注。”
李惠利深吸一口气,无奈地尝试放空大脑。
突然,郑受彬再次停下,抬手示意。
前方通道的尽头,隐约传来打斗声和怒骂声。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贴墙隐蔽,缓缓靠近。
拐角后,是一个稍大的交叉口景象。只见08号李在镕团队的那个跟班——之前试图招揽受彬未果的那个男人——正被66号金哲洙(“笑面虎”)和他的一个新跟班逼到了墙角。
“把计数器里的地图碎片交出来,或许能让你死得痛快点。”金哲洙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令人不适的微笑,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讨论天气。
“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找到什么地图碎片!”那男人吓得浑身发抖,涕泪横流。
“啧,不老实。”金哲洙惋惜地摇摇头,对旁边的跟班使了个眼色。
那跟班狞笑着上前。
李惠利看得心头火起,下意识就想冲出去——即使她知道自己打不过。
一只冰冷的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力道不容抗拒。
郑受彬对她摇了摇头,眼神明确:不要多管闲事。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个被逼到墙角的男人,在极度恐惧下,情绪彻底失控!他周围的墙壁猛地亮起,投射出各种扭曲恐怖的影像!同时,他脚下的一块地面突然翻转!
他甚至没来得及惨叫,就瞬间跌落下去!陷阱合拢,只留下原地一小滩溅开的血迹和金哲洙略显惊讶的表情。
“呵,省事了。”金哲洙挑了挑眉,似乎觉得很有趣。他抬起头,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了李惠利和郑受彬藏身的拐角,嘴角那抹笑容加深了些,仿佛早就知道她们在那里。
他什么也没说,带着跟班,悠闲地转身离开了交叉口,仿佛刚才只是捏死了一只蚂蚁。
李惠利感到一阵恶寒,胃里翻江倒海。金哲洙的冷酷和视人命如草芥的态度,比直接的暴力更让人恐惧。
郑受彬的手依旧按在她的肩膀上,没有立刻放开。隔着薄薄的传感服,李惠利能感觉到她掌心传来的、异常稳定的温度和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紧绷。
“他…他知道我们在这。”惠利的声音有些发虚。
“嗯。”郑受彬收回手,脸色凝重,“他在享受游戏。离他远点。”
经过这一打岔,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似乎被冲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共同面对潜在威胁的警觉。
她们继续前行,更加小心。终于,在穿过一条极其狭窄的通道后,前方豁然开朗。
她们来到了一个相对宽敞的圆形大厅。大厅中央没有任何谜题或陷阱,只有几排冰冷的金属长椅。墙上刻着一些难以理解的符号和不断变化的数字流。
而这里,已经聚集了另外几个幸存者。
28号朴美善靠在墙边,看到她俩进来,微微点头示意,她看起来经历了一番苦战,但眼神依旧坚定。
角落里,12号申在英(“小麻雀”)蜷缩着,小声啜泣,身上看起来没有受伤,但显然被吓坏了。
而最让李惠利瞳孔一缩的是——33号崔成元(“老爹”)也在这里!他看起来疲惫不堪,衣服破了几个口子,但人还好端端的!他正笨拙地试图安慰申在英。
“老爹!你没事!”惠利惊喜地低呼,暂时忘却了之前的压抑。
崔成元抬起头,看到她们,尤其是看到李惠利安然无恙,脸上露出宽慰的神色:“61号!47号!太好了,你们也出来了…”他叹了口气,脸上带着后怕,“刚才真是…差点就见了阎王。”
幸存者们在这个临时安全区里短暂喘息,分享着零碎的信息,试图拼凑出迷宫的规律和出口的线索。气氛依旧沉重,但至少不再是完全的孤独。
李惠利稍微松了口气,目光下意识地寻找郑受彬,发现她独自一人站在大厅边缘,背对着众人。
望着墙上那些流动的数字符号,侧影依旧冷硬孤绝,仿佛刚才那个在陷阱边死死抓住她、通过链接传递来汹涌情感的人只是她的又一个幻觉。
羁绊链接那头,此刻传来的是一种极度内敛的、近乎虚无的平静,像深不见底的寒潭,将所有波澜死死压在最深处。
李惠利的心,却因为这份刻意为之的平静,而更加纷乱地跳动起来。
第四关的迷宫,不仅困住了人的身体,更将人心深处最细微的褶皱都狠狠揪出,暴露在这幽蓝的、无所不在的凝视之下。
而出口,依然遥不可及。金泰梨的命运,像一根刺,扎在李惠利的心头,也无声地横亘在她与郑受彬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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