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监护室的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冷得像冰。
熙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指尖覆在晚萤微凉的手背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脸。
她还没醒，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却有一颗晶莹的泪珠挂在睫尖，像是在睡梦里也承受着委屈，看得他心尖发颤。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那声“我爱你”已经滚到了舌尖，却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苦涩的滋味从喉咙蔓延到心底，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配。
他毁了她的记忆，囚禁她的自由，伤害她在乎的人，双手沾满了她的眼泪与痛苦，这样的自己，怎么有资格对她说爱？
“如果你能好好活着……”
熙泰的声音低沉得像深夜的海风，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我答应你，离开你，还你自由。我会把你亲手送还给熙旺他们。”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他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
像是把自己最珍视的宝贝，亲手从怀里拿出来，拱手让人。
他这辈子，从来都是不择手段地掠夺，从来都是把想要的东西牢牢攥在手里，哪怕遍体鳞伤也不肯放手。
可这一次，他却学会了妥协，学会了放手——只因为，他不想再看到她痛苦，不想再看到她为了逃离自己而选择伤害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是那晚的噩梦让他看清了自己内心的空洞？
是她屈膝求饶时的卑微让他心生不忍？
还是刚才抱着她在生死边缘狂奔时，那份怕失去她的恐慌，彻底压过了骨子里的偏执与占有欲？
他说不清，只知道此刻，他唯一的愿望，就是晚萤能平安醒来，能回到她真正想去的地方，能重新露出曾经那样明媚的笑容。
晚萤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挂在睫尖的泪珠滚落下来，顺着脸颊滑到下颌，滴在枕头上，晕开一小片浅浅的痕迹。
她是不是听到了…
熙泰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替她擦掉眼泪，手指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你在听对吧。
他想起她每次看到自己时，眼底那毫不掩饰的恨意……
想起她拿着牛排刀对准自己时，那决绝的眼神……想起她宁愿吞下半瓶安眠药，也不愿留在自己身边的决绝。
他收回手，指尖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是啊，她恨他，恨到宁愿死，也不愿再受他的囚禁。
他怎么还能奢望，能靠近她，能触碰她？
熙泰缓缓凑近，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能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带着消毒水味的气息。
他的心脏狂跳着，有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叫嚣着——亲她，只要轻轻一下就好。
可理智却像一道无形的墙，将他牢牢困住。
算了。
也许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他命里根本不存在…他拥有除了爱以外的一切了，看来老天还真是公平啊。
他停在离她只有一寸的地方，久久没有动…他最后离她最近的一次，仍旧隔着一寸单相思。
直到胸口的疼痛越来越剧烈，才终于缓缓直起身，不舍地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
他还有很多话想对她说，想跟她道歉，想跟她解释自己曾经的偏执与疯狂，想告诉她，他不是故意要伤害她的。
可他知道，这些话，现在说出来，只会让她更加反感，只会让她觉得，他在惺惺作态。
熙泰站起身，最后看了晚萤一眼，像是要把她的模样，牢牢刻在心里。
他轻轻掖了掖她身上的被子，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然后转身，脚步沉重地朝着病房门口走去。
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割舍自己的一部分，心口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走出重症监护室，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手指在屏幕上犹豫了很久，才终于点开通讯录，找到那个早已熟记于心，却从未拨打过的号码——那是熙蒙的电话。
他没有打电话，而是编辑了一条短信，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圣克拉拉医院，重症监护室，晚萤在这里。她吞了安眠药，已经洗胃，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你们来接她吧。”
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熙泰感觉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一样，空荡荡的，只剩下无边的失落与苦涩。
他知道，这条短信发出去后，他就再也没有理由留在晚萤身边了，他就真的要彻底失去她了。
可只要她能好好活着，只要她能得到真正的自由与幸福，就算失去她，就算从此再也见不到她，他也认了。
他这样一个自私自利、言而无信、不择手段、坏事做尽的衣冠禽兽，这辈子，第一次为了一个人，彻底改变了自己。
第一次，把自己最要紧的人，亲手推给了别人。
而此刻，在医院另一间病房里，熙蒙正趴在小辛的床边，沉沉地睡着。
昨天晚上，他守了小辛整整一夜，直到天亮才稍微放松下来，靠着床边睡着了。
他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屏幕亮了一下，显示有一条新短信进来，可他却因为太过疲惫，丝毫没有察觉。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熙蒙疲惫的脸上，也照在病床上依旧昏迷的小辛身上。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的“滴滴”声，在空气中缓慢回荡。
他们还不知道，晚萤已经被送到了这家医院，更不知道，那个曾经对他们恨之入骨、不择手段要抢走晚萤的熙泰，已经做出了放手的决定。
熙泰站在重症监护室门口，看着手机屏幕上“短信已发送”的提示，久久没有动。
他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他不能再留在这里，不能再等晚萤醒来——他怕自己看到她醒来后，会忍不住反悔，会忍不住再次把她留在身边；
他更怕自己看到她跟着熙旺他们离开时，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熙泰最后看了一眼重症监护室的门，然后转身，脚步坚定地朝着医院门口走去。
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眼底的遗憾与疲惫。
他的背影在晨光中渐渐拉长，最终消失在医院的走廊尽头，只留下一个未说出口的“我爱你”，和一个关于放手与成全的承诺，留在了这间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里。
或许，他的离开就是他能给晚萤的，最后一份礼物。
总好过……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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