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洲藏锋:剑匣与暗契
驼队踏进月牙绿洲时,日头正悬在胡杨林的树梢,金辉透过叶片的缝隙洒下来,在沙地上织成细碎的网。领头的骆驼忽然打了个响鼻,不肯再往前挪——它鼻翼翕动着,显然嗅出了空气里不对劲的气息。
那萨尔丁翻身下驼,靴子踩在胡杨的枯叶上,发出“咔嚓”一声轻响。他快步走到潭边,蹲下身时,指尖刚触到水面,就猛地缩回——潭水看着清澈,指尖却沾了层若有若无的黏腻感,凑近鼻尖一闻,是股带着土腥的腐气,像埋在沙底的枯根烂了大半。
“是腐沙气。”托克拉克也跟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几片深绿色的“测瘴叶”。他捏起一片放进水里,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原本鲜绿的叶片边缘就泛出了灰黑色,连叶脉都透着死气,“沙妖死后的余孽渗进了水源,要是不知情的旅人喝了,不出半天就会浑身发软,连举刀的力气都没有。”
蓝宁背着剑匣走过来时,脚步很轻,落在沙地上几乎没声音。他没急着说话,只是站在潭边,目光扫过水面下隐约浮动的灰雾,然后抬手按在了剑匣的侧面——那里刻着一道极细的凹槽,是实验室特有的标记。指尖刚贴上凹槽,剑匣里就传来一阵极轻的“嗡鸣”,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淡蓝色的微光顺着剑匣的缝隙漫出来,不是刺目的亮,而是像晨雾般柔和,落在水面上时,竟像一层薄冰铺展开来。原本在水底四散的灰黑色雾气,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慢慢聚成了一个个小团,顺着微光的纹路浮到水面,然后轻轻散成了肉眼看不见的细沙。蓝宁的指尖微微动了动,微光便顺着他的手势往潭底钻,连附着在石头上的腐气都被裹着带了出来,不过片刻,潭水就重新变得透亮,连胡杨林的影子映在水里,都清晰得能看见叶片的脉络。
“这光……竟能直接化掉腐沙气?”托克拉克盯着水面,眼里满是惊讶。他在西域走了这么多年,见过不少能驱邪的符咒、法器,却从没见过这么温和又高效的力量——没有法术的戾气,反倒像春日的雨水,悄无声息就解了毒。
蓝宁收回手,指尖在剑匣的凹槽上轻轻蹭了蹭,才从剑匣侧面的暗袋里摸出个素布包。布包的针脚极密,边角还绣着个极小的符号——是个“舟”字,刻得很淡,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打开布包,里面是晒干的东洲草药,叶片细长,泛着淡淡的黄绿色,凑近了能看见叶片上沾着的银粉,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把这些撒进去,能稳住水质至少三天。”他把布包递给那萨尔丁,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李伯按之前的吩咐备的,他算过我往西走的路线,知道这一带的绿洲容易被腐沙气污染。”
那萨尔丁接过布包时,指腹刚好蹭到了那个“舟”字暗纹,指尖传来细微的凸起感。他抬眼看向蓝宁,随口问道:“这个李伯,是实验室里专门帮你打理这些的?倒想得比我们这些常年走沙漠的人还周全。”
蓝宁的指尖在剑匣的刻痕上顿了顿,没有直接回答“是”或“不是”,只是淡淡补了句:“他跟着我有些年头了,该考虑的事,不用我多提。”说这话时,他的眼神没什么变化,既没有对“长辈”的亲近,也没有对“下属”的颐指气使,反倒像在说“太阳会东升西落”这样理所当然的事。那萨尔丁看着他的侧脸,忽然觉得,这少年说的“跟着”,和自己理解的“同伴”,好像不是一回事。
托克拉克已经拿着布包走到潭边,将草药一点点撒进水里。银粉遇水后,竟在水面上形成了一层极薄的膜,把残留的腐气彻底锁在了水下。他直起身时,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声音越来越近,还夹杂着粗哑的吆喝声。
“躲起来!”那萨尔丁一把拉住蓝宁的胳膊,往胡杨树后拽。三人刚藏好,就看见一队骑马的人奔了过来——他们穿的是褐色的皮甲,甲片上锈迹斑斑,马鞍两侧挂着弯刀和弓箭,最显眼的是马鞍上挂着的骷髅徽章,眼眶里还嵌着红色的碎石。
“是黑沙帮的人!”托克拉克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咬牙,“这群混蛋专抢旅人,去年有个商队就是被他们劫了,水和粮食全被抢光,最后整队人都渴死在了沙里。”
黑沙帮的人在潭边停下,领头的是个满脸刀疤的汉子,他翻身下马,一脚踩在水边,吐了口唾沫:“妈的,总算找到个有水的地方!兄弟们,先喝够水,再看看有没有肥羊路过!”
“他们要是占了这绿洲,后面来的旅人就完了。”那萨尔丁握紧了腰间的弯刀,眼神沉了下来,“得把他们引走,但是……”他看了眼黑沙帮的弓箭,眉头皱了起来——对方人多,还有远程武器,硬拼太吃亏。
蓝宁忽然从树后走了出去,动作快得让那萨尔丁来不及拉他。他手按在剑匣的扣上,指尖一挑,“咔嗒”一声,剑匣的第一层匣门弹开了一条缝,一把短剑顺着缝滑了出来,落在他手里。短剑的剑身泛着淡蓝微光,在沙地里格外显眼,像一盏移动的小灯。
“喂!你们看什么呢?”蓝宁朝着黑沙帮的人喊了一声,声音清冽,却没半分惧意。黑沙帮的人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刀疤脸眯起眼,盯着蓝宁背上的剑匣:“这小子背着这么多剑,肯定是个有钱的主!兄弟们,追上去!抓活的!”
“蓝宁!回来!”那萨尔丁急得要冲出去,却被托克拉克拉住了。托克拉克摇了摇头,指了指蓝宁的方向——只见蓝宁握着短剑,转身就往北边的枯沙丘跑,短剑的微光在沙地上拖出一道明显的痕迹,黑沙帮的人果然策马追了上去,马蹄声尘土飞扬。
“他这是故意引他们走!”那萨尔丁反应过来,立刻抽出弯刀,“我去断他们的马!托克拉克,你留在这守着绿洲,别让其他东西过来!”
他绕到黑沙帮留下的马群后,马群正低着头啃沙地上的枯草。那萨尔丁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晒干的艾草——这是他之前准备的火种,遇火就燃。他点燃艾草,往马群里一扔,艾草“噼啪”作响,还冒着浓烟。马群瞬间受惊,嘶鸣着挣脱了缰绳,往沙漠深处跑了。
蓝宁绕着枯沙丘跑了两圈,听着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忽然停住脚步,转身对着追来的黑沙帮挥了挥短剑。微光一闪,最前面的一匹马突然惊跳起来,把骑手甩了下去。后面的人来不及刹车,几匹马撞在了一起,乱作一团。
就在这时,那萨尔丁提着弯刀跑了过来,弯刀架在了刀疤脸的脖子上:“滚!再敢靠近月牙绿洲一步,我就把你们的骨头埋进沙里!”
刀疤脸看着跑远的马群,又看了看架在脖子上的刀,脸色惨白,连忙点头:“我们走!我们马上走!”黑沙帮的人扶着受伤的同伴,跌跌撞撞地往沙漠里逃,连弯刀都掉了两把。
夕阳西下时,胡杨林被染成了金黄色。三人坐在潭边的石头上,托克拉克拿出烤好的饼,饼上撒着西域特有的孜然,闻着就香。蓝宁把短剑插回剑匣,指尖无意识地敲着匣身,节奏很稳,是三短两长——那是实验室里传递“安全”信号的节奏,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这个习惯。
“你刚才太冒险了。”那萨尔丁把一块烤饼递给蓝宁,语气里带着点责备,却没真的生气,“黑沙帮的人下手狠,要是你没躲开……”
“我躲得开。”蓝宁接过烤饼,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孜然的味道有点冲,他微微皱了下眉,却还是咽了下去,“剑匣里的剑会护着我,李伯在剑上做了防护,寻常弓箭伤不到我。”
托克拉克看着他,忽然问道:“你说实验室的人算好了你的路线,他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你会遇到这些事?”
蓝宁抬眼,夕阳的光落在他脸上,睫毛在眼下投了片浅影。他没直接回答,只是看向西边的石语城方向,那里的轮廓在暮色里隐约可见:“他们知道我要找玉圭,也知道这一路不会太平。”他顿了顿,指尖又蹭了蹭剑匣的“舟”字暗纹,“等找到玉圭,有些事,或许就能确认了。”
风掠过胡杨林,叶子“沙沙”作响。蓝宁摸了摸剑匣,心里清楚——此刻,远在东洲深山的孤舟实验室里,李伯正看着沙盘上的西域地图,地图上代表他位置的蓝色光点旁,标注着“安全”的符号。而他不知道的是,那萨尔丁刚才无意间瞥见了他敲剑匣的节奏,虽没多问,却悄悄记在了心里。
驼铃在暮色里轻轻响了起来,像是在为明天的石语城之旅,提前奏响了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