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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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彩英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激起的涟漪却带着锋利的边缘。她没等邀请，径直走了进来，步伐带着舞台上的那种掌控感，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林允珠和刚刚分开的宋敏圭。

“内部团结？特别训练？”她扯了扯嘴角，语气里的嘲讽几乎凝成实质，“看来‘镜像’的入门课是演技培训？学习如何深情拥抱未来的同事？”她的视线最终落在林允珠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林允珠前辈，或者现在该叫您……林代表？您那份退圈声明，把半个歌谣界搅得天翻地覆，就为了组一个……‘老友记’特别版？”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甚至有些冒犯。宋敏圭皱了下眉，刚想开口，林允珠却抬手轻轻制止了他。

林允珠脸上那抹挑战性的笑容丝毫未减，她甚至好整以暇地重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冰水，仿佛朴彩英的尖锐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音。

“朴彩英，”她放下杯子，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Blaze的队长，以刀群舞和锋利Rap闻名，歌词里写满了‘打破规则’、‘做自己’。但你们公司给你的人设，是一个‘虽然叛逆但内心柔软’的傲娇妹妹。上次回归的主打歌，副歌部分那段黏糊糊的告白式旋律，是你哭着求制作人改掉的，还是忍着恶心唱完的？”

朴彩英脸上的桀骜瞬间凝固，眼神猛地锐利起来，像被踩到尾巴的猫。那是她团队内部都极少人知道的争执，林允珠怎么会……

“不用惊讶，”林允珠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份薄薄的文件夹，随手扔到朴彩英面前的桌上，“我对‘合作伙伴’的了解，向来比狗仔队深一点。我看重的不是你Blace队长的头衔，也不是你那些所谓的‘音源口碑’。我看重的，是你藏在那些嚣张表情下，不甘被定义、快要喷涌而出的破坏欲。”

文件夹摊开，里面是朴彩英从未公开过的、风格阴暗激烈的自创Rap词片段，以及一些她对现有编舞提出激烈反对却被驳回的记录复印件。

朴彩英盯着那些纸张，手指微微蜷缩，之前的嘲讽和戒备，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有被看穿的不适，但更多的，是一种隐秘的兴奋。就像一直藏在暗处的东西，突然被拉到了阳光下，虽然刺眼，却莫名痛快。

“至于‘老友记’……”林允珠转向门口，声音提高了一些，清晰地传到那个依旧踌躇的身影耳中，“金贤宇，你打算在门口站到什么时候？需要我派人给你铺红毯吗？”

门口的身影猛地一颤。金贤宇终于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却精致得过分的脸。他眼神闪烁，带着明显的慌乱和羞愧，尤其是目光触及林允珠时，几乎要缩起来。演唱会上那个致命的破音，像一道耻辱的烙印，刻在他心里。

他慢吞吞地挪了进来，不敢看任何人，对着林允珠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对、对不起，前辈……我……我来晚了。”

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和舞台上那个掌控高音的天才主判若两人。

“晚不晚，不是你说了算，是我说了算。”林允珠的语气没什么温度，“抬起头来，金贤宇。我要的不是一个只会道歉的磕头虫。”

金贤宇身体一僵，艰难地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

“你那个破音，”林允珠毫不避讳地提起那桩丑闻，“视频我看了十几遍。不是因为失误，是因为你看到我了，对吧？”

金贤宇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那一刻你在想什么？”林允珠逼近一步，目光如炬，“是想‘完了，在她面前丢脸了’，还是想‘为什么偏偏是她看到我最狼狈的样子’？或者……”她顿了顿，声音压低，却带着更强的穿透力，“你在想，这个完美无瑕的主唱面具，戴得太累了，干脆摔碎算了？”

金贤宇猛地瞪大眼睛，像是内心最隐秘的角落被彻底照亮，连呼吸都停滞了。他确实……在那一刻，除了恐慌和羞愧，确实闪过了一丝解脱般的毁灭欲。

林允珠不再看他，转身面向三人。宋敏圭沉稳而坚定，朴彩英桀骜却难掩期待，金贤宇脆弱而敏感。三个截然不同的灵魂，却都被某种“不满足”和“束缚感”折磨着。

“都到齐了。”她拍了拍手，声音清晰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欢迎来到‘镜像’。这里没有前辈后辈，没有顶流演员或者当红偶像。从你们签下那份练习生合约起，你们只有一个身份——‘镜像’的预备生。”

她走到墙边，按下开关，一块巨大的白板缓缓降下。上面空空如也。

“外界说我们是怪物集合，是林允珠疯狂的实验品。说得不错。”她拿起一支马克笔，在白板中央画了一个扭曲、不规则的形状，像一面破碎的镜子映照出的影像。

“我要的，就是打破所有关于‘偶像’的完美镜像。我要的不是和谐的统一，而是极致的矛盾碰撞。宋敏圭的深沉叙事感，朴彩英的破坏性节奏，金贤宇……你那濒临崩溃边缘的、脆弱又强大的声音。”

她的笔尖点在那个扭曲的形状中心。

“我们要做的音乐，会刺痛耳膜，会撕裂心脏，会让人不舒服，但也会让人无法忘记。我们的舞台，不会是整齐划一的刀群舞，而是一场混乱、真实、充满不确定性的仪式。每一次登台，都可能是最后一次，所以每一次，都必须倾尽所有。”

她环视三人，目光灼灼：“这条路，没有回头箭。现在，给你们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走出这扇门，回去做你们风光无限的顶流，继续戴着完美的面具。或者……”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带着蛊惑般的危险气息：

“留下来，和我一起，把这个行业认为不可能的事情，变成现实。”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首尔的霓虹，无声地闪烁。

宋敏圭第一个上前，站到了林允珠身边，用行动表明了他的选择。

朴彩英嗤笑一声，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她几步走过去，靠在白板旁，抱起手臂：“听起来比对着镜头装可爱有意思多了。我加入。”

只剩下金贤宇。他站在原地，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他看看另外两人，最后目光落在林允珠身上，那双总是带着怯意的眼睛里，挣扎、恐惧、还有一丝微弱的、几乎要被掐灭的火苗在交替闪烁。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向前迈出了一步，又一步，直到也站到了白板前。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

林允珠看着眼前这三个身份悬殊、状态各异，却同样选择了“疯狂”的同伴，终于露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带着野心的笑容。

“很好。”她将马克笔扔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么，‘怪物’们的第一次训练，十分钟后，地下三号练习室开始。”

“别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