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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三号练习室。
与其说是练习室,不如说更像一个未经装修的毛坯空间。墙壁是粗糙的水泥灰色,没有常见的明亮镜墙,只有一侧安装着窄长的、像是监控探头用的单向玻璃。头顶是裸露的钢结构骨架和管线,几盏工业用的射灯投下冷白而集中的光束,在地板上切割出锐利的光斑。空气里有淡淡的灰尘和金属的味道,与一般练习室那种充满汗水和香氛的气息截然不同。
宋敏圭、朴彩英和金贤宇换上了统一的深灰色训练服,站在空旷的场地中央,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宋敏圭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站姿,试图找回一些演员的体态;朴彩英则用脚尖不耐烦地点着地,打量着这个过于“硬核”的环境;金贤宇则缩着肩膀,眼神不安地飘向那面诡异的单向玻璃,仿佛后面藏着无数双眼睛。
林允珠走了进来,她没换衣服,依旧是一身利落的便装,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她没看他们,径直走到房间角落的一个控制台前,手指快速滑动着屏幕。
“热身,十分钟。”她头也不抬地说,声音在空旷的水泥墙壁间碰撞,带回音,“自己活动开。这里没有健身教练提醒你们别拉伤。”
没有音乐,没有指令,只有一片死寂和头顶冰冷的灯光。三个人面面相觑,这种完全自助式的、近乎冷漠的开场,让他们都有些措手不及。最终还是宋敏圭最先反应过来,开始做一些基础的拉伸动作。朴彩英撇撇嘴,也活动起手腕脚踝。金贤宇则有些慌乱地跟着模仿,动作僵硬。
十分钟一到,林允珠的声音再次响起,精准得像个计时器:“停。”
她走到他们面前,目光扫过三人:“第一课,忘记你们的身份。在这里,没有演员宋敏圭,没有Rapper朴彩英,没有主唱金贤宇。你们只是三件未成型的乐器,需要被重新调音,甚至……打碎重铸。”
她点了一下平板,房间里突然响起一阵极其刺耳、不和谐的电子噪音,像是金属摩擦和信号干扰的混合体,音量巨大,瞬间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三个人都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金贤宇甚至捂住了耳朵。
“这是你们今天的背景音。”林允珠的声音在噪音中依然清晰,“习惯它。我要你们在这种环境下,找到自己的节奏和声音。”
她先看向宋敏圭:“你,演员。用你的身体,不用台词,表达出‘禁锢’和‘挣脱’的交替。现在开始,持续五分钟,不要停。”
宋敏圭愣了一下。用身体表达情绪,对他而言并不陌生,但在这种噪音环境下,没有任何情境提示,纯粹即兴……他吸了口气,闭上眼睛,试图屏蔽掉那些刺耳的声音,将注意力集中在身体内部。他开始缓慢地移动,手臂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捆绑,身体扭曲,脸上露出挣扎的表情,然后猛地一个发力,仿佛挣断了什么,动作变得舒展,但很快又被新的束缚拉回……
林允珠面无表情地看着,偶尔在平板上记录着什么。
接着,她转向朴彩英:“你,Rapper。给你一个词:‘虚假’。用任何你能发出的声音——不一定是语言——去解构这个词。同样五分钟。”
朴彩英眼神一亮,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方式似乎正合她意。她没像宋敏圭那样酝酿,而是立刻发出了一声短促、尖锐的嗤笑,接着是意义不明的咕哝、咬牙切齿的嘶嘶声、甚至用指甲划过训练服拉链的刺耳声音……她像一只暴躁的兽,用声音作为武器,肆意攻击着那个无形的靶子。
最后,她看向脸色发白的金贤宇:“你,主唱。不要唱任何旋律。我要你在这噪音里,找到你能发出的、最脆弱但又最真实的一个音,然后稳住它,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直到我喊停。”
金贤宇的嘴唇颤抖着。他最引以为傲的就是纯净优美的音色和稳定的唱功,可现在,林允珠却要他放弃旋律,在噪音中寻找“脆弱”?这简直是对他职业能力的否定和羞辱。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点气音。刺耳的噪音不断干扰着他的听觉和心神,让他根本无法集中。
“我……我做不到……”他几乎要哭出来。
“做不到就滚出去。”林允珠的声音冷得像冰,“‘镜像’不需要完美的花瓶,我们需要的是能直面残缺的真实。”
金贤宇浑身一颤,宋敏圭和朴彩英也下意识地停下了自己的练习,看向这边。金贤宇闭上眼睛,汗水从额角滑落。他强迫自己不去听那些噪音,而是向内探寻,寻找那个被无数技巧和训练包裹起来的、最原始的声带震动。许久,一个细微、颤抖、几乎走调的、像幼兽哀鸣般的单音,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它在巨大的噪音中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但却异常顽强地持续着。
林允珠看着平板上的声波图,那个微弱的音高线在混乱的背景噪音中艰难地维持着一条直线。她脸上没有任何赞许的表情,只是淡淡地说:“继续。”
五分钟变得无比漫长。宋敏圭的体力在消耗,动作开始变形;朴彩英的声音攻击也逐渐带上了疲惫的沙哑;金贤宇的那个单音则像风中残烛,几次濒临熄灭,又被他强行拉回。
当时钟终于走到终点,林允珠关掉噪音的瞬间,世界仿佛突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三个人都近乎虚脱地停了下来,大口喘着气,汗水浸湿了训练服。
林允珠走到场地中央,环视他们。
“感觉如何?”她问,“是不是比在几万人面前假笑,比唱那些千篇一律的情歌,更累?”
没有人回答,但他们的眼神说明了一切。这种累,是掏空自我、直面内核的累,带着一种陌生的痛苦,却也有一丝隐秘的释放感。
“今天只是开始。”林允珠的声音缓和了一些,但依旧不带温度,“记住这种不适感。我们要创造的,就是这种会让人感到不适,却又无法移开视线的东西。”
她转身走向门口,留下最后一句指令:
“明天同一时间,带好你们被今天这节课撕开的‘伤口’过来。我们要开始学习,如何让伤口绽放出不一样的花。”
门关上,练习室里只剩下三人粗重的呼吸声,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精神撕裂后的硝烟味。
宋敏圭抹了把脸上的汗,看向另外两人。朴彩英正盯着自己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发抖的手,眼神复杂。金贤宇则瘫坐在地上,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轻轻耸动,不知是在哭,还是仅仅在平复呼吸。
一种奇异的纽带,在这间冰冷的水泥房间里,悄然滋生。不是友谊,不是默契,而是一种同为“实验品”、共同经历了一场精神淬炼的共犯感。
怪物训练营的序幕,就这样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拉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