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木屋里,时间再次变得粘稠而缓慢。苏明那句“找到摆渡人”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尚未扩散,便已被她重新陷入昏睡的平稳呼吸声吞没。
唯一的生路。
李柱赫咀嚼着这四个字,目光落在苏明脖颈上那个安静的三角形印记上,又看向自己灼痛未消的掌心。规则的背面?那是什么地方?连融合了“太阳”权柄的苏明都需要寻找的“生路”,又该如何抵达?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疲惫如同湿透的棉被,沉甸甸地裹挟着他。脑海中那被强行灌入的、属于“观测点”的冰冷信息流并未完全平息,像一堆杂乱无章的碎片,偶尔会不受控制地闪烁一下,带来一阵短暂的眩晕和刺痛。
他必须离开这里。带着苏明。
那个诡异的老太太虽然暂时离开了,但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再次出现,或者带来别的什么。这个渔村绝非久留之地。
他走到窗边,谨慎地向外望去。海雾似乎比之前淡了一些,能隐约看到远处那片荒凉海岸线的轮廓,以及更远处,一座废弃的、灯塔般的建筑黑影,孤零零地矗立在悬崖尽头。
灯塔……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
高处。视野开阔。或许还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甚至……观察到更远的海域,寻找“摆渡人”那艘怪船的踪迹?
他不再犹豫。回到床边,苏明依旧昏睡着,呼吸微弱但平稳。他小心地将她再次背起,用布条固定好。她的重量似乎比之前更轻了,像一片随时会融化的雪花。
他深吸一口气,背着这冰冷而珍贵的负担,悄无声息地翻出木窗,融入了尚未完全散去的海雾中。
他避开之前那栋亮灯的房子,沿着村外崎岖的小径,向着那座废弃灯塔的方向艰难前行。每一步都异常沉重,灵魂和肉体的双重负担几乎要将他压垮。但他不敢停下,掌心的印记和背上之人的呼吸,如同两根鞭子,不断抽打着他麻木的神经。
越靠近灯塔,周遭的环境越发荒凉。植被稀疏,露出底下黑色的岩石。海风的呼啸声变得更加尖锐,带着一种孤绝的味道。
终于,他抵达了灯塔脚下。这是一座早已废弃不知多少年的建筑,石砌的塔身布满苔藓和风化的痕迹,锈蚀的铁门歪斜地半开着,里面黑洞洞的,散发着陈腐的气息。
他背着苏明,侧身挤进铁门。塔内空间不大,螺旋上升的石阶布满灰尘和鸟粪。他沿着石阶向上,脚步声在空寂的塔内引起空洞的回响。
塔顶的平台同样破败,围栏锈蚀断裂,曾经巨大的透镜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被海风侵蚀的金属骨架。
但这里,视野极佳。
他可以将整个荒凉的海岸线、那片死寂的渔村,以及更远处墨蓝色的、无边无际的大海尽收眼底。
他将苏明轻轻放在角落里一块相对干净、背风的地方,用之前找到的那块肮脏但厚实的毯子将她裹紧。然后,他走到平台边缘,手扶着冰冷锈蚀的栏杆,极力远眺。
海面上空荡荡的,只有起伏的波浪和低垂的、铅灰色的云层。没有船的影子,更没有那艘怪诞的摆渡船。
失望如同冰冷的海水,一点点漫上心头。
难道“摆渡人”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或者,他早已离开了这片海域?
就在他心情沉郁之际,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下方那片破败渔村的边缘,靠近他们之前藏身的木屋方向,似乎……有动静。
几个人影。
穿着统一的、深色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制服。动作敏捷,训练有素,正以扇形散开,小心翼翼地朝着那栋木屋合围而去。
不是警察。
那种冰冷的、带着某种非人效率的感觉……
是“协会”的“清洁工”!
他们果然找来了!
李柱赫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幸好他们提前离开了!否则……
他不敢再想下去,目光死死盯着那些如同猎犬般搜索的人影。他们很快发现了那栋空无一人的木屋,一番搜查后,似乎确认了目标已经逃离。为首一人对着耳麦说了些什么,然后挥手,那些人影迅速朝着渔村其他方向扩散开来,显然是在扩大搜索范围。
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找到这座灯塔!
必须立刻离开!
他猛地转身,想要背起苏明,寻找其他下山的路。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
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远处那片墨蓝色海面的极远处,靠近海平线与低垂云层交接的地方……
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不是阳光,不是波浪的反光。
是一种……极其微弱的、幽蓝色的、如同星沙般的光点。
一闪而逝。
快得如同幻觉。
但李柱赫的瞳孔,却在这一刻骤然收缩!
那个方向……那个光点的颜色……
是星沙海?!还是……摆渡人的船?!
希望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浮木,猛地从他几乎绝望的心底升起!
他死死盯着那个方向,试图再次捕捉到那幽蓝的光点。
没有。
海面依旧空茫,仿佛刚才那一瞥真的只是他过度紧张产生的错觉。
但他不相信是错觉!
他猛地蹲下身,摇晃着苏明的肩膀,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形:“苏明!醒醒!我看到……我好像看到……”
他的话戛然而止。
苏明依旧昏迷着,没有任何反应。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只有脖颈那个三角形的印记,在塔顶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刺目。
就算那真的是摆渡人的船,他又该如何带着昏迷不醒的她,穿过“协会”的搜索网,抵达那片遥远的海域?
无力感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刚刚燃起的希望火苗狠狠扑灭。
他瘫坐在苏明身边,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石壁,看着远处海面上那仿佛永恒不变的铅灰色,听着下方隐约传来的、属于“清洁工”的细微动静。
前有追兵,后是绝路。
而生路,却渺茫得如同海市蜃楼。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左手。掌心的三角形印记,不知何时,那冰冷的刺痛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与远处海面上那昙花一现的幽蓝光点产生了某种共鸣的……温热感?
他猛地握紧拳头,将那丝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温热死死攥住。
不。
不能放弃。
苏明说过,这是唯一的生路。
他再次站起身,走到平台边缘,目光如同最锐利的鹰隼,死死锁定着之前那幽蓝光点消失的方向。
他必须找到办法。
必须。
就在这时,他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他低头看去。
在厚厚的灰尘和鸟粪覆盖下,灯塔平台角落的阴影里,似乎半埋着一个小小的、锈蚀严重的金属盒子。
他心中一动,蹲下身,徒手扒开覆盖的污物,将那盒子挖了出来。
盒子没有锁,他用力掰开那几乎锈死的盒盖。
里面没有珍宝,没有武器。
只有一张折叠起来的、泛黄破损的……海图。
以及,海图旁,一枚磨损严重、却依旧能看出抽象锚形图案的……
黑色金属徽章。
李柱赫的呼吸,骤然停止。
这徽章的图案……
和摆渡人那艘怪船船身上的标记……
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