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顶端的风带着海盐的粗粝和悬崖的寒意,刮在脸上如同冰冷的刀片。李柱赫半跪在灰尘与鸟粪之中,手指死死攥着那枚冰冷的、刻着抽象锚形图案的黑色徽章,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不是幻觉。
摆渡人……他来过这里?或者,他早已预料到他们会来到这里?
这枚徽章,是新的“船费”?还是……一个信物?一个指引?
他颤抖着展开那张与徽章一同被发现的、泛黄破损的海图。图纸的材质很奇特,不是普通的纸张,更像是一种鞣制过的、带着微弱弹性的薄皮革。上面的线条不是常见的经纬度,而是扭曲的、如同活物蠕动般的轨迹,标注着与摆渡人之前展示过的海图上相似的、无法解读的楔形文字。
而在海图的边缘,靠近他们此刻所在海岸线的位置,被人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是血?还是其他什么?)清晰地标记出了这座废弃灯塔的符号。
一条极其纤细的、同样用暗红色描绘的虚线,从灯塔符号延伸出去,蜿蜒指向海图中央一片被刻意留白的、没有任何标记的广阔区域。
那片区域的形状……隐约让李柱赫感到一丝熟悉。
是了!
和他灵魂深处,在那场意识爆炸后看到的、由“眼睛”与“燃烧太阳”构成的虚拟地图影像中,那片浩瀚无垠的、由星辰铺就的冰冷沙海,轮廓极为相似!
只是这张海图上,那片区域是空白的,没有任何“骨骸山脉”或“三角形标记”!
这张图……指向的是星沙海的……“入口”?或者说,是通往“规则背面”的路径?!
摆渡人将这东西留在这里,是算准了他们走投无路时会来到这座灯塔?是留给他们的……最后的指引?
希望,如同黑暗中骤然燃起的火把,灼热而耀眼,几乎要烫伤他近乎麻木的神经。
他猛地抬起头,再次望向之前那幽蓝光点消失的远方海域。
这一次,他不再觉得那是幻觉,而是确信——那里,就是虚线指引的方向!那里,有摆渡人的船!有唯一的生路!
“苏明!我们有……”他激动地转身,想要将这个发现告诉依旧昏迷的苏明。
话音未落——
“砰!”
一声沉闷的、绝非自然产生的巨响,从灯塔底部猛地传来!紧接着是锈蚀铁门被强行撞开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来了!
“协会”的“清洁工”追上来了!
李柱赫心脏骤停!他几乎能听到楼下传来的、快速而有序的脚步声,正沿着螺旋石阶向上逼近!
他一把将海图和徽章塞进怀里,冲到苏明身边,试图再次将她背起。
太慢了!
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最多十几秒,他们就会冲上塔顶平台!
他看了一眼平台边缘那锈蚀断裂的围栏,又看了一眼怀中昏迷不醒、轻飘飘的苏明,一个疯狂而绝望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跳下去!
下面是数十米高的悬崖和布满黑色礁石的海面!生存几率微乎其微!
但不跳,落在“协会”手里,下场只会比死亡更凄惨!
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猛地将苏明打横抱起,用尽全身力气冲向平台边缘,瞄准下方海浪翻涌、相对深邃的一处水域,纵身跃下!
“呼——!”
强烈的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他!风声在耳边凄厉地呼啸!怀中的苏明似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微微蹙了下眉,但依旧没有醒来。
他死死抱着她,将自己的身体垫在下方,试图在撞击水面的瞬间为她缓冲。
就在他们即将触及海面的前一刻——
他怀中的那枚黑色锚形徽章,猛地变得滚烫!一股微弱却坚韧的、仿佛能扭曲光线和引力的无形力场,以徽章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将他们下坠的身影微微包裹!
“噗通!”
巨大的冲击力还是狠狠砸在了李柱赫的后背上,冰冷的海水瞬间从口鼻耳道灌入,巨大的水压几乎要将他挤碎!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瞬间失去意识。
但他怀抱着苏明的双臂,却如同焊死的铁箍,没有丝毫松动!
咸涩的海水呛入气管,带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和窒息感。他拼命挣扎着,凭借着一股顽强的求生本能,拖着苏明,奋力向水面浮去。
“哗啦——!”
他终于冲破海面,贪婪地呼吸着冰冷潮湿的空气。怀里的苏明也因为海水的刺激,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眼皮颤抖着,似乎有醒转的迹象。
李柱赫来不及欣喜,他回头望去——
灯塔顶端的平台上,几个穿着深色制服的“清洁工”身影正探出围栏,冰冷的枪口(或者某种更诡异的武器)已经对准了他们所在的海面!
不能停留!
他咬着牙,一只手死死抱住苏明,另一只手拼命划水,借助海浪的推力,向着之前海图上虚线指引的、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远海方向游去。
子弹(或者是能量光束)咻咻地射入周围的海水,激起一道道短暂的水柱。幸运的是,海浪和距离干扰了对方的精准度。
他不敢回头,只能拼尽全力向前游。体力在飞速消耗,灵魂的创伤和刚才坠海的冲击让他的动作变得僵硬而迟缓。怀里的苏明似乎恢复了一点微弱的意识,手臂无力地搭在他的肩上,但显然无法提供任何帮助。
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力竭沉没之时——
前方那片空茫的海面上,空间……似乎……扭曲了一下?
如同高温下的沥青路面,景象出现了细微的、水波般的荡漾。
紧接着,一艘锈迹斑斑、造型古怪的船只,如同从另一个维度缓缓浮现,悄无声息地破开了那层无形的“帷幕”,出现在距离他们不到百米的海面上!
是那艘怪船!
摆渡人的船!
船头上,那盏接触不良的、孤零零的灯,正散发着熟悉的、昏黄而诡异的光晕。
高大的、披着厚重斗篷的摆渡人,如同亘古存在的礁石,矗立在船头。他似乎早就等在那里,兜帽的阴影朝着李柱赫和苏明挣扎的方向。
他没有抛出缆绳,也没有放下舷梯。
只是静静地……看着。
李柱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拖着苏明,游到了船边。他抬起头,看着船上那个沉默的身影,嘶哑地喊道:“船……船费……我们找到了……徽章……”
他艰难地从怀里掏出那枚依旧带着余温的黑色徽章,高高举起。
摆渡人低下头,兜帽下的阴影似乎扫过了那枚徽章,又扫过了李柱赫怀中气息微弱的苏明,以及她脖颈上那个清晰的三角形印记。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
然后,那沙哑破锣般的声音,终于响起:
“船费……已付清。”
话音落下的同时,舷梯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缓缓放了下来,搭在了海面上。
李柱赫几乎要喜极而泣!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抱着苏明,攀上了那冰冷湿滑的舷梯。
当他终于踏上那熟悉而诡异的甲板时,双腿一软,连同怀里的苏明,一起瘫倒在地。
他剧烈地喘息着,咸涩的海水从头发和衣服上不断滴落,在甲板上汇成一小滩。他紧紧抱着苏明,感受着她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心跳,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
舷梯缓缓收起。
怪船开始调转方向,船头那盏昏黄的灯,指向了海图虚线的尽头,那片看似空无一物、却隐藏着“规则背面”入口的远海。
引擎低沉地轰鸣起来,船身破开波浪,向着未知的、最后的生路,驶去。
李柱赫抬起头,看向船头那个如同雕像般的摆渡人背影。
他不知道前路还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
不知道“规则的背面”究竟是希望之地,还是另一个更加绝望的囚笼。
他只知道,他们暂时……又逃过了一劫。
他低下头,看着怀中睫毛颤动、似乎即将醒来的苏明,轻轻握住了她冰冷的手。
掌心的三角形印记,与苏明脖颈上的印记,在船灯昏黄的光线下,沉默地对望着。
仿佛在预示着,真正的风暴,尚未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