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的话语像淬了冰的针，刺破李柱赫刚刚因她苏醒而泛起的一丝暖意。船舱深处那扇打不开的金属门，如同一个沉默的嘲笑，提醒着他这艘怪船和摆渡人本身蕴含的不可知的风险。
“规则的裂缝……虚实之间……”李柱赫重复着这几个词，感到一阵眩晕。他看向船头那个依旧如同礁石般沉默的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们登上的可能不是诺亚方舟，而是另一艘……驶向更深处未知的囚船。
苏明似乎耗尽了她刚刚积攒的一点力气，重新靠回冰冷的舱壁，闭目喘息。但她的眉头紧锁，显然也在飞速思考着眼前的困境。
李柱赫走到她身边坐下，压低声音：“那个废弃的‘观测点’……对我们有影响吗？”
苏明眼睫微颤，没有睁眼，声音轻得像耳语：“暂时……没有活性。但它的‘存在’本身，就在扭曲周围的规则……就像……一个引力异常点。”她顿了顿，“呆在这艘船上……我们身上的‘标记’……可能会被进一步……‘校准’。”
校准？李柱赫看向自己掌心的三角形印记，那股冰冷的刺痛感似乎真的比之前更清晰了一些。他想起之前两个印记接触时的剧烈排斥，以及苏明被“清理程序”控制时的恐怖模样。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艘船？去那个‘规则的背面’？”他急切地问。
苏明缓缓摇头，动作带着沉重的疲惫。“‘背面’……不是地点……是一种‘状态’。”她终于睁开眼，看向李柱赫，目光锐利而虚弱，“需要……特定的‘坐标’，和……完全共鸣的‘钥匙’与‘锁’。”
她的目光落在李柱赫的左手上。
锁？是指他这个“坐标”印记？
李柱赫明白了。他们两个，一个“钥匙”，一个“锁”（坐标），必须达到某种同步，才能真正打开通往“规则背面”的通道。而这艘航行在规则裂缝中的船，或许是抵达那个“坐标”点的唯一交通工具，但船本身的环境，却在干扰着他们的“同步”。
一个死循环。
“那摆渡人……”李柱赫看向船头的方向。
“他……只负责摆渡。”苏明的声音带着一种看透的冷静，“不负责……确保乘客……能抵达正确的‘彼岸’。”
李柱赫的心沉了下去。所以，就算他们支付了“船费”，登上了船，最终能否成功进入“规则的背面”，依旧是个未知数。甚至可能在这过程中，因为船上那个废弃“观测点”的影响，他们身上的“标记”先一步失控，或者被彻底“校准”成“它们”想要的样子。
绝望如同船舱外墨蓝色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就在这时——
船身猛地、毫无预兆地……倾斜了一下！
不是遇到风浪的那种摇晃，而是整个空间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狠狠推了一把！李柱赫猝不及防，差点被甩出去，他死死抓住旁边一根冰冷的管道才稳住身形。苏明也发出一声闷哼，身体撞在舱壁上。
船头那盏昏黄的灯疯狂闪烁，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摆渡人依旧站在那里，但李柱赫敏锐地注意到，他那厚重的斗篷下摆，似乎……无风自动了一下。
“怎么回事？”李柱赫朝着船头喊道。
没有回应。
只有船体持续传来的、细微却令人不安的震动，以及一种……仿佛金属龙骨正在被某种巨大力量缓慢弯折的、令人牙酸的呻吟声。
苏明扶着舱壁，艰难地坐直身体，她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眼神却亮得骇人。她侧耳倾听着什么，不是听船体的异响，而是……听某种更深层的、规则的波动。
“……它们在……拉紧‘缰绳’……”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它们？‘观测点’？”李柱赫心脏狂跳。
苏明没有直接回答，她的目光投向船舱外那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墨蓝色海域。“这艘船……在抵抗……‘规则’的……正常流向……”她喘息着解释，“就像……逆流而上的鱼……越靠近‘源头’……阻力……越大……”
“而‘它们’……不喜欢……有东西……脱离掌控……”
她的话音未落——
“轰！！！”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剧烈、仿佛整个空间结构都在崩塌的巨响猛地炸开！
船体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然后疯狂地旋转、颠簸！李柱赫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高速旋转的滚筒，天旋地转，根本无法稳住身体！他只能死死抱住那根管道，另一只手试图去抓住不远处的苏明！
头顶的管道发出刺耳的断裂声，冰冷的、带着刺鼻气味的液体从裂缝中喷溅出来！船舱内那些扭曲的操作台闪烁起紊乱的光芒，按钮疯狂跳动！
“苏明！”他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和金属扭曲的噪音中嘶吼。
苏明在剧烈的颠簸中试图抓住什么，但她的力量太弱了，身体被狠狠抛起，又重重落下！
就在她即将再次撞上坚硬舱壁的瞬间——
李柱赫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松开了抱着的管道，如同扑食的猎豹般冲了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她和舱壁之间！
“砰！”
沉重的撞击力让他眼前一黑，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但他死死撑住了，将苏明护在怀里。
苏明抬起眼，看向近在咫尺的他。在那双恢复了清明的眼睛里，李柱赫清晰地看到了震惊、复杂，以及一丝……飞快掠过的、他无法解读的情绪。
就在这时，船体的旋转和颠簸骤然停止！
不是恢复正常，而是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的……绝对静止。
连船舱外那永恒的海浪声都消失了。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只有船头那盏昏黄的灯，还在顽强地、一下一下地闪烁着，像垂死挣扎的心脏。
李柱赫维持着保护苏明的姿势，一动不敢动，警惕地感受着这死一般的寂静。
他怀中的苏明，身体微微僵硬。她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了船舱的某个方向。
李柱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是那扇之前他无法打开的、布满扭曲锈蚀纹路的金属门。
此刻，那扇门……
正在无声地……
缓缓……
向外……
渗出一缕缕……灰白色的……
……光。
和李柱赫在骨骸山脉深处看到的，那个三角形“观测点”散发出的“空无”之光……
一模一样！
废弃的观测点……被激活了？！
是因为刚才船体抵抗“规则流向”引起的剧烈波动？还是……因为他们这两个“标记”的存在，像诱饵一样引来了“它们”的注意？！
那灰白的光芒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缓慢而坚定地从门缝中蔓延出来，所过之处，连空气中飞舞的尘埃都仿佛被凝固、吞噬。
一股冰冷的、绝对的、令人灵魂都想要尖叫着逃离的“空无”感，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席卷了整个船舱！
李柱赫感到自己掌心的印记灼痛到了极点，仿佛下一秒就要燃烧起来！而他怀中的苏明，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脖颈上的印记再次泛起了不祥的灰白微光！
“它……在……尝试……连接……”苏明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极力压抑的痛苦，“连接……我们……和……‘主体’……”
主体？！那个真正的、悬浮在星沙海深处的三角形观测点？！
如果让它们连接成功，会发生什么？他们会被立刻“清理”？还是被彻底“同化”，变成“它们”永恒的“信标”？！
绝不能！
李柱赫猛地低头，看向苏明那双在灰白光芒映照下、充满了痛苦与决绝的眼睛。
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他松开苏明，在她惊愕的目光中，猛地冲向那扇正在渗出灰白光芒的金属门！
不是试图关闭它——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而是……
他将自己那只印着灼热三角形印记的左手，狠狠地……按向了门缝中涌出的、最浓郁的那片灰白光芒！
“嗡——！！！！！”
无法形容的巨响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他灵魂深处炸开！
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冰冷而混乱的信息洪流，如同宇宙初开时的星爆，顺着他的手臂，蛮横地冲入他的意识！无数破碎的时空画面、扭曲的规则符号、非人的低语嘶吼……瞬间将他的思维撕成了碎片！
他在用自己的“坐标”印记，作为导体，强行承载那试图通过“废弃观测点”连接过来的、属于“主体”的恐怖信息流！
他在用自己的灵魂，作为屏障，为苏明争取时间！
“李柱赫——！！！”
他听到了苏明撕心裂肺的呼喊，仿佛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
但他已经无法回应。
他的意识在信息的狂潮中沉浮，破碎，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湮灭。
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被彻底吞噬的最后一刻——
他仿佛“看”到了。
在那无尽灰白信息的深处，在那代表着“空无”的源头……
除了那个冰冷的三角形……
似乎……
还有一点……
极其微弱的……
不同于“空无”的……
……金色的……
……光点？
那是什么？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即将彻底黑暗的意识。
然后……
无边无际的冰冷和寂静，将他彻底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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