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婳是在一阵冰冷潮湿的触感中缓缓恢复意识的。后颈还有些隐隐作痛，大脑像是被灌了铅，沉重而混沌。她猛地睁开眼，惊恐地环顾四周——依旧是那片阴暗得令人窒息的森林，扭曲的枝桠如同鬼爪般伸向灰蒙蒙的天空。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那个没有脸的血肉模糊的身影……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你……你好？”
一个有些怯懦、带着奇异回声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从旁边传来。
“啊！”方婳吓得一个激灵，猛地扭头，就看到那个穿着条纹病号服的身影站在几米开外。但这一次，和刚才那恐怖的初见不同——他的脸上，蒙着一块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略显肮脏的灰色布条，将那片血肉模糊彻底遮盖了起来。虽然看起来依然古怪，但至少不再是那种能直接把人吓晕的惊悚画面了。
看到方婳剧烈的反应，无脸人——塞尼，似乎有些沮丧地低了低“头”，声音更加小声了：“对……对不起。我忘了……我的样子会吓到人。我……我没有恶意。”
方婳惊魂未定地喘着气，但看到对方这笨拙而带着善意的举动，尤其是那块蒙脸的布，她心中的恐惧稍稍减退了一些。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打量对方。除了没有脸（现在蒙住了），他的姿态确实不像有攻击性的样子，甚至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你好。”方婳的声音还有些发颤，但她尽力保持镇定，“我……我叫方婳。”
“我、我叫塞尼。”蒙着布的“脸”转向她，似乎因为得到了回应而显得有些激动，“很、很高兴认识你！”
接下来的时间，在这片诡异森林的角落里，两人进行了一场极其不寻常的交流。方婳背靠着一棵冰冷的古树，塞尼则拘谨地站在几步之外。通过断断续续的、有时需要方婳仔细分辨的对话，她渐渐了解了塞尼的往事。
他曾经也是个年轻的、甚至称得上帅气的小伙子，住在山那边的镇上。但他性格内向，总是无法融入人群，感觉全世界都没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长期的孤独和压抑让他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最终在一家医院的顶楼，一时想不开，纵身跃下……那一年，他才十九岁。死后，因为强烈的执念和对交朋友的渴望，他的灵魂没有消散，反而在这片与现世交叠的森林边缘徘徊，这一徘徊，就是三十年。
“我……我只是想有个能说话的人……”塞尼的声音透过布条，带着浓重的悲伤和迷茫，“我一直不敢……不敢抓人。我知道那样不对。”
他也告诉了方婳刚才骷髅面具男人来过的事情，以及他情急之下谎称方婳是自己猎物的缘由。“只有……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上那列火车。不然……他会杀了你，或者带走你。我……我没办法反抗他。”塞尼的声音充满了无奈，“这里很危险，到处都是……像他那样的存在。”
方婳听着，心中的恐惧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有同情，有对塞尼遭遇的悲哀，也有了一丝在绝境中看到微弱同盟的庆幸。这个可怜的幽灵，死了三十年，执念仅仅是交朋友，甚至因为保持着最后的善念，从未伤害过任何人。
“所以……我们必须上那辆恶魔列车？”方婳深吸一口气，问道。
“是、是的。列车还有不到三个小时就要开了。那是……唯一能离开这片森林中心区域，前往……女巫领域的方法。你的朋友，应该也在上面。”塞尼回答道。
方婳沉默了片刻，看着眼前这个蒙着脸、手足无措的幽灵。他可能是她此刻唯一能“合作”的对象了。
“塞尼，”她开口，语气变得坚定起来，“我们合作吧。”
塞尼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
“你帮我上车，找到我的朋友，我们一起想办法，看能不能在车上，或者到达之后，找机会阻止这一切，或者逃出去。”方婳看着他，“作为回报……如果我还能活着离开，我愿意做你的朋友。真正的朋友。”
布条之下，塞尼似乎彻底愣住了。三十年的徘徊，三十年的渴望，从未有人对他做出过这样的承诺，尤其是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一种他早已遗忘的、类似于“激动”的情绪在他虚无的灵体中震荡。
“真……真的吗？”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真的。”方婳用力点头，尽管前途未卜，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路径了。“但是塞尼，我们要记住，我们的目标是救人，是破坏女巫的计划，而不是真的成为她的‘猎物’。上车之后，见机行事。”
“好！好！”塞尼忙不迭地应道，蒙着布条的“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我……我帮你！我们一起！”
就这样，在这片被诅咒的森林深处，一个来自异世界的活人女孩，和一个徘徊了三十年的善良无脸幽灵，达成了一个脆弱而危险的同盟。他们的目的地是那辆通往噩梦的恶魔列车，他们的目标，是在绝望中撕开一道微小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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