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下的格斗训练场,尘土混杂着汗水的咸腥气味。泥地上,身影翻腾,呼喝声、肉体碰撞声不绝于耳。
顾晓梦又一次被对手——一个绰号“鸵鸟”的邓振华,毫不费力地撂倒在地。这一下摔得结实,她趴在滚烫的沙土上,呛咳着,眼前阵阵发黑,半天没爬起来。
“鸵鸟”邓振华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地挠了挠头,对着走过来的教官耿继辉小声嘀咕:“卫生员…我、我没用多大力啊…她这…纸糊的似的…”
耿继辉没理他,走到顾晓梦身边,蹲下:“还行吗?”
顾晓梦撑着地,艰难地坐起来,脸上沾满了灰土和汗渍,混在一起成了泥道子,看起来狼狈又可怜。她喘着气,点了点头,没说话。
“起来,一边休息会儿。”耿继辉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但也没了多少之前的严厉。
顾晓梦依言,拖着像是要散架的身体,挪到训练场边的树荫下,靠着树干坐下,拿起水壶小口喝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场中其他人的对抗。
尤其是庄焱和郑三炮的一场激烈较量。两人动作迅猛,攻防转换极快,充满力量感。顾晓梦看得极其专注,眉心微微蹙起,嘴唇无意识地抿着,右手手指甚至在膝盖上极轻微地勾动了几下,像是在模拟着什么轨迹。
这一幕,恰好被同样下来休息的观察手史大凡看在了眼里。他眯了眯眼,没做声。
过了一会儿,庄焱和郑三炮那组对抗结束,两人都喘着粗气走到场边喝水。
庄焱抹了把脸上的汗,略带得意地对郑三炮说:“老炮,刚才你那招侧踢接抱摔,速度是快,但起势太明显了,我提前后撤半步你就够不着发力点,破绽就出来了。”
郑三炮皱着眉回想,似乎有点不服,但又找不到反驳的点。
就在这时,树荫下传来一个细细弱弱、还带着点沙哑的声音:
“其…其实…如果虚晃一下…佯攻下盘…再突然变线踢击上腹…或许…效果会不一样…”
声音很小,几乎被训练场的嘈杂淹没。
但附近的几个人都听见了。
庄焱、郑三炮,还有旁边的强晓伟、耿继辉,甚至一直没说话的史大凡,都齐刷刷地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那个刚刚还被摔得爬不起来的“关系户”。
顾晓梦被这么多道目光猛地盯住,瞬间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低下头,手指紧张地抠着水壶外壳,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瞎说的…我不懂格斗…就是…就是看电视剧里好像这么演…”
她越说声音越小,头也垂得更低,恨不得把自己缩进树影里去。
庄焱和郑三炮对视一眼,脸上先是闪过荒谬和好笑,但随即,两人都像是被什么点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思。
庄焱下意识地比划了一下佯攻下盘再接变线踢的动作,眼神亮了一下。
郑三炮也摸着下巴,喃喃自语:“佯攻下盘…迫使对手重心下意识后移或者格挡下盘,确实…上腹的空档就露出来了…”
他们再次看向那个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的女孩,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是瞎说。那是一个非常精准、切中要害的战术建议。甚至可以说,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郑三炮那招的缺陷并提供了极佳的优化方案。
一个跑三公里能累吐、格斗课永远是被秒杀的人,怎么可能一眼看穿他们这些老兵的招式破绽,还能提出如此专业的改进意见?
联想到演习那晚指挥部里流传的、被严令禁止讨论的“传说”,一个荒谬却又似乎唯一合理的解释,慢慢浮现在几人心中。
这个“关系户”,绝对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史大凡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好奇。他碰了碰旁边邓振华的胳膊,压低声音:“鸵鸟,看来…咱们这来了个不得了的‘纸老虎’啊。”
邓振张着嘴,看看顾晓梦,又看看一脸深思的庄焱和郑三炮,懵懵懂懂地“啊?”了一声。
耿继辉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目光在顾晓梦身上多停留了几秒,然后转身,吹响了集合哨。
“休息够了!下一组!准备!”
队员们迅速跑回训练场。
顾晓梦也慢慢站起来,重新归队。经过这个小插曲,她感觉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更加复杂难辨了。有探究,有惊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待强者才有的审视。
她心里暗暗叫苦。完了,好像又没忍住…差点露馅。
高中队的吼声依旧震天响,骂起她来也依旧毫不客气。
但有些东西,到底是不一样了。一种无声的认可和暗涌的好奇,正在这群敏锐的特种兵苗子里悄悄蔓延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