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漂浮在净土的边缘,像一片被遗忘的羽毛。下方,是那片永不干涸、粘稠翻涌的血池。刺鼻的铁锈味和绝望的哀嚎是这里永恒的背景音。
她能做的,只有看着。
净土,这片理论上安息灵魂的终极之地,绝大部分区域更像是……一个巨大的、无期徒刑的集中营。
轮回的门槛高得离谱,能挤过去的幸运儿寥寥无几。绝大多数灵魂,都要先在血池里扑腾一番,洗刷掉那些罪孽——欺骗、背叛、懦弱、一时冲动的恶念。
然后,才有资格拖着湿漉漉疲惫不堪的灵体,爬上相对“安稳”的净土区域,等待。
等待什么呢?
野原琳不知道。
你当然什么都不知道了,你的因果是被人强加给你的。
死者的能力取决于他身上的因果,因为执念,琳被推向了这血海的顶端。
琳大部分时间就趴在莲池旁。池水映不出她的倒影,却能清晰地映照出忍界的片段——一个单向的、无法关闭的、信号还不怎么稳定的痛苦频道。
她看着卡卡西,她更看着带土。
她想,如果那天在神无毗桥,她不扑向卡卡西的雷切,如果她活下来了……是不是就能站在他们之间?是不是就能在带土彻底坠入黑暗前,拉住他一点点衣角?是不是就能让卡卡西不用背负那几乎将他压垮的十字架?是不是……就能改写这该死的、血淋淋的剧本?
漩涡玖辛奈可这不是你的错,孩子。
漩涡玖辛奈不怪你。
野原琳……
她自己都不信。
宇智波带土将他扭曲的执念与她的死捆在一起,琳成为了“因”,千千万万死者的哀嚎成为了“果”。
她痛苦,她又强大。
她能做的只有解放因她而死的灵魂,在泥泞的血池里捡起破碎的他们,放他们离开苦海,彻底死在这里。
那零碎的记忆都被强行抽离、碾碎、提纯,化作一股冰冷或灼热的能量流,汇入琳的灵体。每一次吸收,都像往灵魂里强行塞入一块粗糙的、带着棱角的石头,让她感到一种饱胀的恶心和更深的空虚。但她的力量,确实在以一种残酷的方式积累着、增长着。
野原琳……师母。
玖辛奈依然微笑着,她从未怪过琳,依然和睦地拥抱她。
漩涡玖辛奈别再哭了,明明什么都哭不出来了,不是吗?
玖辛奈明白,悔过已经压垮了这个孩子。而这不应该是她承担的。
在玖辛奈的辉光里,琳忏悔,哭诉,最后在师母怀中阖上双眼,留下一句绝望的呓语。
野原琳……我希望…一切都未曾发生…
在遥远的彼方,一颗新鲜的果实被吞下。
野原琳似乎被吞咽声惊醒,试图寻找那来源。
是风。
一种她早已遗忘的、属于活生生的世界的触感。带着青草、泥土和阳光余温的、微微湿润的风,轻柔地、真实地拂过她的脸颊。这感觉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记忆最深处的锁。
然后是……呼吸!空气,带着生命气息的空气,猛地灌入她的鼻腔,冲进她的肺部。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胸腔的起伏,心脏在肋骨后面沉重而有力地、一下、又一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如同久旱河床重新迎来了春汛,轰隆隆地在耳膜内回响。
带土琳?醒醒,琳——!
一个声音。一个她曾在无数个净土的夜晚,在血池的哀嚎间隙里,在绝望的祈祷中,反复咀嚼、思念、痛恨又深爱着的声音。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尚未变声完全的清亮,还有一丝……真切的焦急?
刺目的阳光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模糊的视野迅速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凑得极近的脸。黑色的短发有些凌乱,护目镜歪歪斜斜地推在额头上,露出一双写满了担忧和紧张的……黑色眼睛。不是那只猩红的写轮眼,是纯粹的、属于少年宇智波带土的、清澈见底的黑眼睛
他的皮肤是温热的,带着运动后的微红,不是净土的冰冷,也不是血池的污秽。他甚至还能闻到少年身上淡淡的汗味和阳光晒过青草的味道。
琳的视线越过带土的肩膀。银白色头发的卡卡西,抱着手臂站在几步开外,虽然还是一副冷淡的样子,但眼神里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更远处,是波风水门老师,那头灿烂的金发在阳光下几乎在发光,他正温和地笑着看过来。
卡卡西……
木叶的训练场。熟悉的木桩,熟悉的靶子,熟悉的……还未被战火和鲜血浸染的一切。
泪水,温热的、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冲出眼眶,大颗大颗地砸在她自己的手背上。真实的触感,真实的温度。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足以撕裂灵魂的狂喜席卷了她。她低头看着自己沾着泥土和青草的手,纤细、属于活生生的少女的手。不是魂体,不是虚影。
改变。 不惜一切代价。 哪怕这真的只是一场由痛苦编织出的、过于甜美的幻梦。她也要把这场梦,彻底撕碎,重新缝合成她想要的模样。
野原琳……
野原琳……我回来了,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