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门家客厅的阳光在地板上挪移了不知多少个来回，琳终于能再次握住那柄横挂的长刀。指尖拂过熟悉的冰冷绳结，稍一用力，伴随着一声短促清越的金属摩擦声，雪亮的刀身顺畅地滑出刀鞘。没有想象中的滞涩，也没有力不从心的颤抖。手臂的肌肉记忆仍在，仿佛只是随手拿起一支笔。
她挽了个极简的刀花，刀锋切开空气的嗡鸣短暂而锐利。很好，锈蚀的灵魂关节，终于重新咬合。
带土那边则是一场更热闹的“拆封仪式”。医疗忍者围着他那条曾裹着厚厚石膏的腿，敲敲打打，捏捏按按，脸上的表情从严肃逐渐转为一种近乎茫然的惊叹。肌肉饱满，骨骼愈合得严丝合缝，关节活动灵活自如，连一点应有的僵硬或萎缩都找不到。带土本人更是得意洋洋，迫不及待地单腿蹦跳、深蹲、甚至试图来个后空翻。
带土.看吧！区区小伤！
他拍着胸脯，那块蒙着右眼的黑布被他精心系成了一个斜角结，像某种叛逆的勋章。
战争巨兽的嘶吼确实在远去，但断尾的扫荡依旧需要人手。集结的命令下达时，气氛已与往日截然不同。不再是沉重的铅云压顶，空气里漂浮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近乎轻快的尘埃。卡卡西站在村口，崭新的上忍马甲勾勒出少年人略显单薄却异常挺拔的轮廓，护额低低压着，遮住了那只猩红的秘密。他看着面前两个搭档——一个拆了石膏生龙活虎、独眼黑布造型嚣张；一个面色虽仍有些苍白，但眼神沉静，背上的长刀重新焕发出冷冽的光泽。
卡卡西.准备好了吗？
卡卡西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尾音似乎少了点惯常的冰渣。
带土.准备好了！卡卡西队长请指示！
野原琳准备好了！卡卡西队长请指示！
带土和琳的声音同时响起，意外的整齐划一。带土甚至还煞有介事地挺直了腰板，引得旁边路过的几个忍者投来忍俊不禁的目光。卡卡西露出的那只眼睛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像冰面裂开一道细缝，随即又恢复如常。他微微颔首，转身率先跃出，梢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利落的轨迹。
战场，依旧是那片被反复蹂躏、浸透血与火的焦土。断壁残垣，未熄的硝烟，散落的残破忍具，以及……随处可见、姿态各异的尸体。但穿梭其间的人们，脸上的麻木和绝望被一种急切的、带着烟火气的憧憬取代。交谈的细碎声浪里，不再是战术和伤亡，而是“重建”、“店铺”、“休假”、“终于能睡个安稳觉”……
带土一脚踢开挡路的半截苦无，顺手将一个从土堆后嚎叫着扑出来的砂忍用苦无干脆利落地钉在了地上。动作流畅，眼神里却没什么杀意，反而带着点不耐烦的烦躁。
带土.啧，不识好歹。
他甩了甩苦无上的血珠，对着旁边正在检查一具敌人尸体的卡卡西和琳抱怨。
带土.我说，等这破事彻底完了，第一件事就是好好睡他个三天三夜！再也不想半夜被那些该死的炮火声惊醒然后跟兔子似的逃命了！神经都要衰弱了！
他夸张地揉了揉太阳穴，仿佛真的饱受失眠困扰。
卡卡西从尸体旁直起身，露出的那只眼睛扫过焦黑的地平线，沉默了片刻。
卡卡西.我嘛……
他拉长了调子，像是在认真思考一个哲学命题。
卡卡西.想回家。虽然家里……大概只有落满灰尘的地板和冷冰冰的墙壁。
他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但“家”这个字眼从他嘴里吐出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生涩的重量。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废墟空洞的呜咽。三个人，站在弥漫着淡淡腐臭气息的焦土上，周围是散落的尸体和未干的暗红血迹。带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活跃气氛的话，却发现喉咙有点发紧。琳默默地将擦拭干净的苦无插回腿包，目光扫过卡卡西平静的侧脸，带土脸上那块刺眼的黑布，还有自己这双沾着泥土和不明污渍的手。一种迟来的、近乎荒诞的认知猛地撞进脑海。
他们三个，站在这里谈论着战后生活的少年忍者……其实都还没成年。十几岁，本该是烦恼学业、纠结暗恋、在阳光下肆意奔跑的年纪。而不是在这里，踩着同类的尸体，规划着如何摆脱噩梦般的炮火轰鸣，或者……回到一个空无一人的“家”。
这片沉默持续了几秒，被带土一声夸张的干咳打破。
带土.咳咳！管他呢！反正明天！就明天最后一个任务了！搞完收工，调回后方！
他挥舞着拳头，试图把刚才那点不合时宜的沉重驱散。
带土.到时候，琳！我们一起去吃一乐拉面！吃到撑！我请客！卡卡西！你也别老窝在你那个冷宫了，一起来！大不了……大不了你那份我一起请了！
卡卡西瞥了他一眼，没接话，只是将护额往下又拉了拉，遮住了那只写轮眼可能流露的任何情绪。但琳注意到，他插在口袋里的手，似乎无意识地碰触了一下某个硬物——大概是忍具包深处那枚冰凉的银戒指。
野原琳嗯。
琳轻轻应了一声，嘴角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野原琳拉面，好。
夜色，如同巨大的、疲惫的幕布，缓缓笼罩了这片伤痕累累的大地。三人小队在一条相对完好的战壕里短暂休整。简易的篝火噼啪作响，跳动的火光在沾满泥土的年轻脸庞上投下摇曳的阴影。远处，仍有零星的忍术光芒如同垂死萤火虫般闪烁，伴随着隐约的爆鸣，但已不成气候。
带土抱着膝盖，下巴搁在手臂上，对着篝火絮絮叨叨，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这难得的宁静。
卡卡西背靠着冰冷的土壁，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但篝火的光在他银色的睫毛上跳跃，偶尔，当带土的絮叨触及某个关键词时，他眼睑下的眼球会极其轻微地转动一下。
琳安静地坐在两人中间，膝盖上横放着那柄长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刀鞘。她听着带土充满烟火气的、琐碎的未来蓝图，听着卡卡西均匀得近乎刻意的呼吸声，目光越过战壕边缘，投向远处深邃的、缀着几颗疏星的夜空。
夜风带着硝烟和泥土的余味，吹拂着她的发丝。明天。最后一个任务。然后，就是偷来的、未知的“后来”。她握紧了刀鞘，指节微微发白。这柄刀，在净土染过无数灵魂的尘埃，在现世饮过敌人的鲜血，未来……它又会指向何方？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此刻战壕里这微弱篝火旁的呼吸声，这笨拙的絮叨，这沉默的守护，是她用尽一切也要攥紧的、真实的人间烟火。
夜色无声，覆盖着战场，也温柔地包裹着三个在血与火中、提前告别了童年的少年。篝火噼啪，映照着他们疲惫却依旧蕴藏着微光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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