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毒饵

成功绘制出具有实际效果的魔纹，如同在澹台烬黑暗的世界里推开了一扇新的门。门后并非坦途，而是更幽深、更危险，却也充满诱惑的路径。

他不再满足于基础的迷魂或愈伤。叶知禾留下的药材有限，他必须让每一次尝试都更具价值。他的目标，转向了更隐秘、更具攻击性的方向。

他开始回忆那些曾被弃如敝履的、源自魔神的破碎记忆。那些记忆混乱而庞杂，充斥着毁灭与负面情绪，但也夹杂着一些关于毒物、诅咒、以及如何引动生灵内心深处恶念的碎片知识。

结合叶知禾留下的药材特性，一个大胆而危险的计划在他脑中逐渐成型。

他需要一种能缓慢累积、不易察觉，却能最终引发剧烈痛苦甚至癫狂的复合毒素。这种毒，不能立刻致命，那样太容易被发现。它需要像跗骨之蛆，一点点侵蚀，最终成为他操控局面的筹码。

目标，直指那些时常来“探视”、以欺辱他为乐的贵族子弟，尤其是那个李衙内。

过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艰难和危险。涉及毒素的魔纹结构极其复杂且不稳定，对药粉的比例、嵌入的位置、引动的精神力强弱要求都近乎苛刻。

一次失败的实验中，几近成型的毒纹突然失控反噬，一股阴寒刺骨的能量顺着他引动精神力的指尖猛地窜入体内！剧痛瞬间席卷整条手臂，血管凸起发黑，皮肤表面凝结出诡异的冰霜。

澹台烬闷哼一声，死死咬住牙关，额角青筋暴起，硬生生扛住了那波冲击。他迅速用骨刀划破指尖，逼出几滴发黑的毒血，又立刻绘制了一个简陋的驱散纹，才勉强将那股阴寒能量化解。

代价是整条右臂在未来两天内都麻木刺痛，几乎无法抬起。

但他没有停下。

失败只会让他更加冷静，分析错漏，调整方案。他像一块冰冷的海绵，疯狂吸收着每一次失败带来的教训。

终于，在一个无月的深夜，他成功了。

一个由四种药粉嵌套、结构繁复如荆棘缠绕的暗紫色魔纹，在他指尖微不可查的精神力引动下，幽幽亮起一瞬，随即隐没。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极淡极淡的、若有似无的甜腥气，很快又被药庐固有的苦涩味掩盖。

蚀心纹。

他小心地刮下魔纹核心处那一点点炼制成功的、几乎看不见的暗紫色粉末，用油纸层层包裹。这东西极其微量，但按照他的推算，只需每隔几日少量摄入，不出半月，便能引发心绞痛、幻视、最终逐渐走向狂躁疯癫。

如何投送，成了下一个难题。

直接下在他们的饮食里？他根本无法接近。

机会来自一次“例行”的羞辱。

李衙内似乎忘了之前的教训，又或许是笃定澹台烬无力反抗，再次带着几个跟班闯了进来。这一次，他们没有动手，只是围着他极尽嘲弄之能事，将一些馊水泼洒在他周围。

澹台烬蜷缩着，低着头，如同往常一样毫无反应，仿佛真的已经认命。

但在无人注意的阴影里，他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弹动，将那一点点暗紫色的粉末，精准地弹入了李衙内腰间悬挂的那个绣工精致的香囊缝隙之中。

香囊会持续散发香气，也会持续将那些细微的毒粉，随着他的呼吸，一点点带入体内。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归于死寂，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属于猎手的耐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

澹台烬依旧蛰伏，暗中观察，并通过那个送饭老仆偶尔的嘟囔（在他轻微迷魂影响下，老仆的话会稍微多一点点），拼凑着外界的信息。

他开始听到一些零碎的消息。

李衙内似乎病了。起初是心神不宁，夜不能寐，请了几次大夫都说是心火旺盛。后来当街与人口角，竟突然捂住心口倒地，面色发绀，呼吸艰难，吓坏了不少人。太医看了几次，汤药吃了无数，却总是反复。

再后来，听说他脾气变得越来越暴戾乖张，时常无故打骂下人，甚至对家中姐妹口出恶言，与以往只是纨绔的模样大相径庭。李府上下愁云惨淡，请法师、做法事，闹得鸡飞狗跳。

无人怀疑到那个早已被遗忘在质子府、奄奄一息的澹台烬身上。

他像是一个隐藏在幕后的棋手，冷静地看着棋子按照他的预期一步步走向混乱。

成功带来了巨大的满足感，但也带来了更深的渴望和……恐惧。

他恐惧的不是自己掌握的力量，而是恐惧这力量还不够强。恐惧一旦被察觉，他依旧无力保护自己，更无力保护那个远在药庐、温暖却脆弱的女子。

蚀心纹的成功，证明了他的方向是对的。魔神传承的记忆碎片，与叶知禾所代表的医药知识结合，能产生不可思议的、可怕的力量。

他需要更多。更多知识，更多材料，更多……试验品。

他的目光，第一次投向了质子府内，那些对他漠不关心、却同样被困于此的——活物。

先是老鼠。他用改良的迷魂纹控制它们，尝试更复杂的复合毒素，观察它们或癫狂、或麻痹、或迅速衰竭而死的过程，冷静地记录下每一种反应和对应的魔纹结构。

后来是偶尔飞入的雀鸟。

他的试验越来越大胆，越来越偏离人道。那双曾经只会空洞承受的眼睛，如今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而专注的光芒，如同在进行一项项精密而无情的解剖。

他在用这座囚笼里所能找到的一切，喂养自己内心那头对力量渴望愈发贪婪的野兽。

药庐的温暖仿佛成了一个遥远的梦，一个他拼命想要抓住、却不得不先将自己染黑的理由。

他知道自己正在滑向一个危险的深渊。 但他停不下来。

唯有变得比所有敌人都更可怕，才能最终守护住那一点仅存的微光。

秽土之中，毒花悄然盛放，静待燎原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