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的日子,在一种极致精密的呵护下,逐渐显露出它象牙塔的本质。
每一天都像是前一天的精确复刻,安静,舒适,了无新意,像温水流过皮肤,最初觉得熨帖,久了便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黏腻与窒息。
许稚欢心中的不安,并未随着时间流逝而平复,反而像暗处滋生的苔藓,悄无声息地蔓延。
无法与外界取得任何联系,像被无形的手捂住了口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焦灼的渴望。
她试过用别墅的座机,线路畅通,却永远只能拨通内线,通往别墅内不同的房间,唯独无法连接外面的世界。
哥哥温晏清依旧温柔体贴,但那种温柔像一层光滑冰冷的玻璃,将她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他绝口不提归还手机和护照的事,仿佛那从未存在过。
她偶尔旁敲侧击,都会被他用更周密更合理的“为她好”的理由轻巧挡回,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盛满不容置疑的关切,让她所有的话都堵在胸口,化作一团酸涩的棉絮。
这天下午,温晏清接了一个电话后便匆匆出门,似乎有紧急事务需要处理。
别墅里只剩下她和几个沉默寡言、行动悄无声息的佣人。
巨大的空间越发显得空旷死寂。
许稚欢在房间里踱步,那份被刻意压抑的不安如同困兽,在她胸腔里左冲右突。
她需要做点什么,需要找到一点能证明自己并非完全与世隔绝、并非全然无能为力的证据。
鬼使神差地,她走出了房间,来到了二楼的书房门口。
这间书房曾经是父亲温明远的领地,父亲去世后,自然由温晏清接手。
平日里房门总是紧闭着,象征着某种不可侵犯的权威和秘密。
而今天,或许是主人离开得匆忙,那扇沉重的实木门,竟虚掩着,留下了一道窄窄的、幽深的缝隙。
像潘多拉的魔盒裂开了一条缝,散发着危险又诱人的气息。
许稚欢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血液冲刷着耳膜,发出咚咚的声响。
她站在门口,手指紧张地蜷缩起来。
理智告诉她不应该进去,那是哥哥的禁地。
可一种强烈的、无法抑制的冲动驱使着她。
犹豫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对自由的渴望,以及对眼下这种被温柔囚禁状态的隐隐恐惧,最终压倒了理智。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书房里光线偏暗,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大部分阳光。
空气里弥漫着旧书、雪茄和雪松冷香混合的味道,属于温明远的威严厚重和属于温晏清的冷冽洁净诡异交融。
巨大的红木书桌上文件堆放整齐,电脑屏幕暗着。
她的目光几乎第一时间就被书桌后方墙角那个嵌入式的保险柜吸引了过去。
那是父亲用了很多年的保险柜,上面有着转盘密码锁。
然而,那保险柜厚重的门上,靠近锁舌的地方,竟有几道新鲜的、极其细微的划痕!
那划痕绝非岁月留下的磨损,更像是被某种特制的工具暴力撬动过留下的痕迹,虽然被人小心地处理掩饰过,但在光线某个角度下,依旧能看出那与周围老旧漆面不协调的崭新刮擦。
许稚欢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是谁?
哥哥吗?
他为什么要撬父亲的保险柜?
父亲刚死,里面有什么东西是他急需的?
还是……父亲根本就不是意外坠机?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狠狠刺入她的脑海,让她瞬间手脚冰凉。
她几乎是扑到保险柜前,颤抖的手指抚上那冰冷的转盘。
她知道父亲的习惯,重要的密码……
他总会用那个他一生都无法释怀的日期。
她咬着下唇,努力回忆着,指尖拨动转盘,一下,两下……输入了母亲的生日。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簧弹开的脆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清晰得令人心悸。
保险柜的门,应声开了一条缝。
许稚欢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她屏住呼吸,猛地拉开门——
里面是空的。
偌大的保险柜内部,空空荡荡,一尘不染。
所有文件、物品,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被彻底清洗过。
父亲私下里涉及的那些灰色地带生意,她隐约知道一些,也记得一些记录是放在这里!而现在,它们不见了!
是被拿走了?
被谁?
哥哥吗?
他拿走这些记录做什么?
父亲的“意外”坠机,空荡荡的、有撬痕的保险柜,消失的机密文件……所有这些碎片在她脑中疯狂碰撞、拼接,指向一个让她浑身发冷、不敢深想的可能性。
冰冷的恐惧如同无数细密的针,瞬间刺透她的四肢百骸。
她僵在原地,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只能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声在空荡的书房里撞击回荡。
就在此时——
“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声响,从书房门口传来。
是皮鞋鞋底轻轻踩在走廊地毯边缘与大理石地面相接处发出的声音。
许稚欢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彻底冻僵。
她猛地转过头,瞳孔因极度惊恐而骤然收缩。
书房那扇虚掩的门,不知何时已经被完全推开。
温晏清就静静地站在门口。
他似乎刚回来,身上还带着室外微凉的空气,西装外套搭在臂弯,身形挺拔如松,完美无瑕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双深邃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平静无波地注视着她,注视着她僵在敞开的、空荡荡的保险柜前的狼狈模样。
光线从他身后照来,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如同一张无声的网,彻底笼罩了她。
空气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