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喷吐着滚滚浓烟和刺目火光的钢铁巨舰,如同来自深渊的魔兽,蛮横地撞碎了虎门炮台!它们庞大的身躯碾压着平静的海面,坚硬的铁甲无视着岸上零星射出的、软弱无力的炮火。巨大的、燃烧着死亡烈焰的开花炮弹,如同陨星般呼啸着砸向广州城!
每一次爆炸,都腾起冲天的火光和浓烟,木石结构的房屋如同纸糊的玩具般瞬间粉碎、燃烧!凄厉的哭喊声、绝望的呼救声、房屋倒塌的轰隆声、还有那无休无止的、象征着毁灭的炮击声……汇聚成一片末日般的声浪,狠狠冲击着摇摇欲坠的金銮殿!
“皇上!皇上!洋……洋人的铁甲船!炮……炮太利了!守……守不住啊!”一个浑身浴血、顶戴歪斜的武将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进殿内,脸上混杂着烟灰、血污和极致的恐惧,声音嘶哑变调,充满了崩溃的绝望,“虎门……陷了!广州……广州城快成火海了!将士们……血肉之躯……挡不住啊!”
他匍匐在地,头盔滚落一旁,露出被硝烟熏得黢黑的脸和散乱的花白头发,身体筛糠般抖着。
我僵立在丹陛之上,脚下的震动如同大地在悲鸣。
指尖传来难以言喻的灼痛,低头看去,只见一粒滚烫的、带着刺鼻硝烟味的金属弹丸,不知何时,竟穿透了大殿的窗棂,击碎了象征“天朝上国”威严的琉璃瓦,此刻正静静躺在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上,距离我的脚边不过数寸!它扭曲变形,表面还带着暗红的高温余烬,散发着毁灭的气息。
“滋……”一声极其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轻响。仿佛滚烫的烙铁烙在冰面。我循声看去,只见那枚滚烫的弹丸,正好落在一张散落在地的、描绘着大清万里江山的舆图一角!舆图瞬间被灼穿、碳化,留下一个焦黑的、边缘仍在微微卷曲冒烟的破洞!那破洞的位置,赫然正是帝国南疆的门户——广州!
身上的明黄龙袍,那道巨大的裂痕边缘,几缕明黄色的丝线正在高温和冲击波的余威中迅速焦黑、断裂。衣襟处,一大片象征着至高皇权的明黄色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被硝烟和灰尘彻底覆盖。
棋局?早已崩坏!手中的棋子,早已在对手的炮火下化为齑粉!这纵横十九道的棋盘,连同那锦绣江山图,已被这来自异域的、冰冷滚烫的金属,无情地洞穿、灼烧!那“轰”然的巨响,不是落子,是宣告!宣告一个时代的终结,宣告这盘下了数千年的棋局,已被彻底掀翻!
金銮殿在持续的炮火余波中颤抖,如同风中残烛。
那武将绝望的哭嚎,淹没在远处城市燃烧的爆裂声里。我站在丹陛之上,脚下是象征无上权力的金砖,此刻却冰冷刺骨。那枚滚烫的弹丸,那舆图上焦黑的破洞,如同烙铁,深深烫在眼底。
棋局崩坏?不。是棋盘本身,正在被来自异域的、更强大更野蛮的规则,用炮火和钢铁,硬生生地撕裂、粉碎!
“哗啦——!”
一声刺耳的碎裂声,并非来自炮火,而是瓷器摔落在地的脆响,在养心殿压抑窒息的死寂中显得格外惊心。
我坐在冰冷的紫檀木椅上,身上的龙袍早已换下。此刻,我穿着一件浆洗得发白、打着深色补丁的旧式长衫,布料粗糙,颜色是黯淡的青灰,如同这垂暮王朝的天色。这件长衫仿佛经历过无数次的搓洗和缝补,早已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和柔韧,变得僵硬而脆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