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沈安也攥着那本素描本在教学楼里转了第三圈时,终于在三楼走廊尽头瞥见个熟悉的背影。
江迟延倚着天台铁门,校服外套搭在臂弯里,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黑色T恤。
他背对着她,指尖夹着手机贴在耳边,指尖泛着用力过度的青白——这和课堂上那个冷得像块冰的少年判若两人。
“奶奶,今天医生怎么说?”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沈安也从没听过的软意,连尾音都微微发颤,“……我知道,药没断,昨天刚买的新的。”
风卷着几片落叶飘过,沈安也下意识停住脚,指尖捏着笔记本边缘,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贸然闯入的小偷。
她该转身走吗。
可这本画满雨天操场、角落只署着一个“江”字的本子,分明就是他的。
正犹豫着,天台上传来压抑的咳嗽声,不是江迟延的。
紧接着是他急促的追问:“奶奶?你又偷偷停药了是不是?说了别省那点钱……我这周末就回去,给你带楼下张记的糖糕。”
沈安也的心跟着揪了一下。
她想起昨天分组时,江迟延冷着脸坐在她旁边,她漏记老师说的重点时,他笔尖顿了顿,最后还是把自己的笔记本往她这边推了两厘米。
那时她只觉得这人怪,现在才看清,他冷硬的外壳下,藏着这样柔软的牵挂。
“我有钱,”江迟延又说,声音里多了点刻意的轻松,“……奖学金下周发,够花。你别担心,好好吃饭。”
沈安也悄悄抬头,看见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肩膀微微垮下来,像只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
她突然想起同学说的话——江迟延总是独来独往,食堂里永远一个人坐,放学也从不等任何人。
原来不是他喜欢孤独,是他的孤独里,装着别人看不见的重担。
手机好像快没电了,传来一阵模糊的电流声。
江迟延把手机贴得更紧,语气放得更柔:“嗯,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是。挂了啊,记得按时吃药。”
挂电话的瞬间,他肩膀的弧度骤然绷紧,刚才的温柔像潮水般退去,又变回那个冷冰冰的江迟延。
他转身要走,眼角余光突然扫到走廊里的沈安也,瞳孔猛地一缩。
“你在这里多久了?”
他的声音瞬间冷下来,刚才的脆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防备的锐利,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沈安也被他看得一慌,连忙把笔记本递过去:“我、我是来还你东西的……昨天在图书馆捡到的。”
江迟延的目光落在笔记本封面上,那是他画了半个月的草稿本,里面全是奶奶住院的病房窗外的样子。
他伸手夺过本子,指尖用力得泛白,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谁让你看的?”
“我没看!”沈安也急忙解释,“就看到署名是‘江’,想找你还回来……刚才的事,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看着江迟延紧绷的侧脸,突然觉得有点心疼。
她想起自己在家时,父母争吵到摔东西,她躲在房间里捂着耳朵,也是这样又怕又无助。
原来再冷的人,也有软肋。
江迟延没说话,把笔记本塞进书包里,拉链拉得“哗啦”响。
他低头踢了踢脚边的石子,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开口:“刚才的话,别告诉别人。”
“我不会说的!”沈安也立刻点头,看着他依旧紧绷的肩膀,忍不住补充了句,“你奶奶……会好起来的。”
江迟延猛地抬头看她,眼神里有惊讶,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扯了扯嘴角,转身往楼梯口走:“知道了。”
沈安也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风又吹过来,带着初秋的凉意,她却觉得心里暖暖的。
刚才江迟延抬头时,她好像在他眼底看到了一点光——不是冷硬的冰,是被小心翼翼藏起来的,属于少年人的柔软。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薄荷糖,那是早上妈妈塞给她的。
下次再遇到江迟延,或许可以给他一颗。
就像刚才他温柔地对奶奶说话那样,或许一点点甜,也能让他不那么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