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诗雨是被指尖反复的摩挲弄醒的。
眼睫颤了颤，还没完全掀开眼缝，就先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正攥着她的手，掌心的温度裹得紧紧的，指腹一遍遍蹭过她泛凉的指节，动作轻得像在碰易碎的瓷。周诗雨费力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先撞进王奕的脸——眼下乌青重得像泼了墨，连平时总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都松了半缕，碎发垂在颊边，沾着点汗湿的潮气，唯独落在她脸上的目光，亮得发颤，还带着点没藏好的慌。
“粥粥？”王奕的声音先一步哑了，指尖立刻移到她的额头，又慌慌张张摸她的脉搏，“醒了？有没有哪里疼？头沉不沉？我让厨房温了小米粥，熬了三个时辰，烂得很，你能吃两口。”
一连串的问句砸过来，周诗雨张了张嘴，嗓子干得发紧，只能发出点沙哑的气音。王奕立刻反应过来，转身就要去端水，手腕却被周诗雨轻轻拽住了——手还没力气，指尖泛着白，攥着那截袖口，却攥得格外牢。
“别走……”周诗雨看着王奕，目光慢慢扫过她下巴上冒出的青茬，扫过没系好的衣扣，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软软地发疼，“坐这儿，我没事，就是想看看你。”
王奕哪还敢动，立刻坐回床边，把她的手重新揣进自己掌心，用体温裹得更紧：“不走，我在呢，一直都在。”王奕低头，额头抵着周诗雨的手背，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后怕的颤，“你睡了整整三天，第一天我还能强撑着审林末，第二天就不行了，老宋说我审着审着就走神，盯着牢门发呆，总以为你会突然跑进来喊我‘一一’。我每天都跟你说话，说你上次没吃完的杏仁酪，说忘川边那片萤火草该亮了，说你喜欢的那家糖糕铺出新口味了，可你都没应我……”
周诗雨听着，慢慢抬起另一只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王奕的黑眼圈。指腹能摸到眼下淡淡的浮肿，再往下，是下颌线比之前尖了不少的轮廓——是真的熬瘦了。“辛苦你了，”周诗雨声音轻得像羽毛，“看你熬的，都瘦成什么样了，肯定没好好吃饭。”
“吃了，”王奕嘴硬，却不敢看她的眼睛，伸手把她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熟稔又温柔，“老宋每天盯着我吃，就是……没你在旁边说‘这个太咸’‘那个甜了’，吃什么都没味道。”
周诗雨忍不住笑了，扯着嘴角露出个浅浅的弧度，又往床边挪了挪，拍了拍空出来的位置：“坐上来点，离我近点，我想靠着你。”
王奕犹豫了一下，怕压着伤口，还是小心翼翼地挪了半边身子过去，后背靠着床头，让周诗雨能舒服地靠在自己胳膊上。“饿不饿？”她立刻转移话题，伸手端过床头柜上的粥碗，“我喂你，你慢点喝。”
周诗雨点了点头。王奕拿起小勺，舀了一勺粥，先放在嘴边吹了又吹，试了温度才递到她嘴边。周诗雨小口喝着，目光却没离开她的脸，喝到小半碗，忽然轻声问：“林末呢？她没为难你吧？”
提到这个名字，王奕喂粥的手顿了顿，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像结了层冰，可不过一秒，又立刻软下来，怕吓着她：“关起来了，在冥界大牢最深处的囚室，四周都布了结界，跑不了。”王奕捏了捏周诗雨的手，语气里带着狠，更多却是后怕，“我审了她两次，第一次她还嘴硬，说就是看你不顺眼，第二次我把她留在你衣服上的法术痕迹摆出来，才松口，说是背后有人指使，想借着伤你拿捏我，让我在秋季祭祀上出错。”
“那你……”周诗雨皱了皱眉，刚要问她有没有受伤，就被王奕打断了。
“我没事，”王奕立刻说，握紧了她的手，“我让老宋带了精锐去的，没让林末碰着我。而且我没让她好过，她怎么伤的你，我让底下人原样还回去了，就是没弄出明显的伤，留着一口气，等你好了，咱们再慢慢审她背后的人。”
“别太急，”周诗雨拉了拉王奕的手，指尖轻轻蹭了蹭手背，“你也别累着，你现在好好的，比什么都强。那些事慢慢来，我等你。”
“嗯，”王奕应着，把最后一勺粥喂给她，放下碗就重新握住她的手，指腹用力捏了捏，像是在发誓，“但以后你不能再离开我视线范围了，半步都不行。”
王奕盯着周诗雨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格外认真，连声音都比平时沉了些：“我已经让人把议事殿的侧案搬来寝殿了，就放在你床边，以后我处理公务就在这儿，你躺着能看见我，翻身我也能立刻知道。你想晒太阳，我搬椅子陪你在院子里，你坐多久我陪多久；你想吃糖糕，我让厨房现做，就在你跟前盯着火候，一步都不挪开；就算是你想蹲在院子里看月季，我也得站在你旁边，眼睛都不眨地盯着。”
周诗雨被她严肃的样子逗笑了，嘴角弯得更明显，轻轻晃了晃她的手：“知道了，王大人。那你也得答应我，好好吃饭睡觉，不能再熬了，不然我……”
“不然你怎么样？”王奕笑着问，眼底的疲惫都散了些，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
“不然我就不吃糕糕了，也不跟你去看萤火草了。”周诗雨故意皱了皱鼻子，装作气鼓鼓的样子，眼神里却满是笑意。
王奕立刻举手投降，语气里带着点讨好：“别啊，糕糕我都给你留着呢，就在床头，还是你喜欢的那家，甜而不腻，我每天都让厨房帮你热三遍，保证还是软乎乎的。我听话，我一定好好吃饭，你醒着我陪你说话，你睡了我就趴在床边睡，绝不熬着，好不好？”
说着，她真的从床头拿过那盒桂花糖糕，打开盖子，一股甜香瞬间飘满了屋子。她拿起一块，递到周诗雨嘴边：“尝尝？还是你上次吃的那个味道，我特意让掌柜的少放了点糖，怕你吃多了腻。”
周诗雨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带着桂花的清香，确实比上次的甜度刚好。她眯起眼睛，像只满足的小猫，嚼了两口，又咬下一小块，递到王奕嘴边：“你也吃，挺好吃的。”
“粥粥，”王奕轻声说，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里满是温柔，“等你再好点，咱们去忘川边待一天好不好？就我们两个，我提前让人把毯子铺好，再带个小食盒，里面放杏仁酪、糖糕，还有你喜欢的蜜饯。咱们从早上等到天黑，看那些萤火草一点一点亮起来，你上次不是说，草叶上的光像星星掉下来了吗？到时候咱们就躺着看，你累了就靠在我身上睡，我守着你。
周诗雨没说话，只是往她怀里缩了缩，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慢慢闭上眼睛。王奕没动，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看着她的睡颜，手指时不时摩挲一下她的手背，感受着她平稳的呼吸。
阳光从窗棂漏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得发烫。寝殿里很安静，只有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周诗雨轻轻的呼吸声。王奕就那么坐着，一动也不动，生怕惊动了怀里的人。
过了一会儿，周诗雨的声音忽然轻轻传出来，带着点刚睡醒的迷糊：“一一，你别离开我。”
“不离开，”王奕立刻回应，声音放得更柔，像是在哄小孩，“永远都不离开。以后不管我去哪，都带着你，上议事殿带你，去查公务带你，就算是去处理那些麻烦事，也得把你安置在我看得见的地方，一步都不放开。”
周诗雨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呼吸渐渐变得更平稳，是真的睡着了。王奕低头看了看她，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把她盖着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小心翼翼地掖好边角，生怕她着凉。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是老宋的声音：“鬼王，林末那边又闹了，说想见您，还说有重要的事要交代。”
王奕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却没立刻起身，只是低头看了看怀里熟睡的周诗雨，声音压得很低：“告诉她，想见我？等粥粥醒了，什么时候粥粥愿意让我去了，我再去。现在让她老实点，再闹，就把囚室的灯全关了，让她在里面待着。”
“是，属下明白了。”老宋的声音很快消失在门外。
王奕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在周诗雨的脸上，眼神又慢慢软了下来。轻轻碰了碰周诗雨的脸颊，指尖能感受到她细腻的皮肤，心里那块悬了三天的石头，终于彻底落了地。
想起这三天里的每一个瞬间——第一天发现周诗雨不见时的慌乱，找到她时的恐惧，看着医官诊治时的紧张，还有守在床边时的不安。那些情绪像潮水一样，现在终于都退去了，只剩下满满的庆幸，庆幸她醒了，庆幸她还在。
王奕就这样坐着，握着周诗雨的手，一动不动。偶尔周诗雨皱一下眉，她就立刻紧张地问一句“怎么了”，见她只是翻个身又睡着，才松口气。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寝殿里的光线渐渐变弱。王奕没让人点灯，就借着窗外的余光，看着周诗雨的睡颜。她的手指轻轻划过周诗雨的指尖，心里默默想着，等她好了，一定要带她去所有她想去的地方，吃所有她想吃的东西，再也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再也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周诗雨终于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王奕立刻凑过去，声音里带着点期待：“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周诗雨摇了摇头，看着她，忽然笑了：“一一，你是不是一直没动？”
“没有，”王奕嘴硬，却被她看得有点心虚，“我……我就坐了一会儿。”
周诗雨没戳破她的谎话，只是拉了拉她的手：“陪我躺一会儿，我有点累。”
王奕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躺下，尽量离她近又不碰到她的伤口。
王奕伸手轻轻抱住她，“我会一直陪着你。”
寝殿里很安静，只有两人平稳的呼吸声。月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她们身上，温柔又安静。王奕知道，之前那几天的恐惧还没彻底散，但只要身边这个人好好的，能笑着拉着她的手，能靠在她肩上说“有你在真好”，那些不好的事，就都能慢慢过去。
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她会牵着周诗雨的手，一步都不放开，把她护在自己的视线里，护在自己的心尖上，守着这份牵挂，守着这份承诺，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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