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沙丘上的风开始哭泣。
卡卡瓦夏和姐姐趴在干涸的河床边缘,看着远处卡提卡人的火把在黑暗中连成一条蜿蜒的毒蛇。
他们已经连续奔逃了六天六夜,姐姐的嘴唇干裂得像是旱季的河床,但她的眼睛依然明亮如星。
"看,"姐姐突然指向天空,"母神的裙摆变宽了。"
卡卡瓦夏抬头,极光确实比昨夜更加绚烂。那些绿色的光带在夜空中舒展,像极了母亲生前最珍爱的那条刺绣披肩。
他下意识去摸脖子上的铜片项链——那是姐姐在逃亡第一夜给他戴上的。
"等我们逃到星际商道..."姐姐的声音很轻,手指在沙地上画着星图,"就用这个换两张去新世界的船票。"
沙粒突然开始震颤。
卡提卡人的战驼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分开跑!"姐姐猛地将他推向一片岩柱区,力道大得惊人,"记住我教你的路线!"
卡卡瓦夏踉跄着站稳,看见姐姐已经转身冲向相反的方向。
她解下发辫上的铜铃串,用力摇晃着,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荒漠中格外刺耳。
"来追我啊!"她喊得声嘶力竭,声音里却带着奇异的笑意,"埃维金最后的火种在这里!"
卡卡瓦夏的心脏几乎停跳。
他看见姐姐奔跑时扬起的沙尘在月光下如同金色的薄纱,看见她故意踢翻沿途的岩石,看见她像小时候玩捉迷藏时那样,把追兵全部引向错误的路线。
最后一刻,姐姐回头看了他一眼。她的嘴唇动了动,卡卡瓦夏读懂了那个口型:
"活下去。"
黎明前的风突然变得很冷。
卡卡瓦夏蜷缩在地窖的黑暗中,数到第三十七下心跳时,听见了箭矢破空的尖啸。
然后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然后是寂静。
比沙漠最深的夜还要可怕的寂静。
当他终于爬出地窖时,夕阳正把沙丘染成血色。姐姐躺在十步开外,身下的沙粒吸饱了某种深色液体,像一片正在蔓延的晚霞。
她的铜铃散落在周围,每一个都完好无损,在风中轻轻旋转,却再也不会发出声音。
卡卡瓦夏跪下来,发现姐姐手里攥着一把沙枣核——是他们逃亡路上收集的,原本说要种在新家园的树苗。
她的面容如此平静,仿佛只是睡着了,嘴角甚至带着一丝笑意,就像小时候骗他说沙鼠会唱歌时那样。
极光在此时浮现于黄昏的天幕。
卡卡瓦夏仰起头,看见那些绿色的光带正慢慢渗出血色。
他忽然明白了姐姐的谎言:根本没有什么族人化作星辰,那些埋在沙里的铃铛,每一颗都是她提前为自己掘好的墓碑。
护身符在他掌心发烫,三重眼的图腾透过指缝注视着他。
卡卡瓦夏终于哭了出来,眼泪砸在沙枣核上,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像极了营地篝火里最后一点火星熄灭时的声响。
当奴隶贩子找到他时,铁链扣上他脖颈,卡卡瓦夏没有挣扎。
他只是将护身符紧紧贴在胸前,像是拥抱着一整个未被践踏的春天。
血色极光下,最后一个埃维金孩子安静地走进了黑暗。
他的背影挺得笔直,仿佛有无数双手正温柔地托着他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