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层:双生镜像
他们在城郊租了栋带院子的老房子,白墙爬满爬山虎,像件绿色的披风。左奇函总说这房子像恐怖片里的场景,却在杨博文说“那就换地方”时,死死攥着对方的手腕,眼底的占有欲几乎要溢出来:“换什么换,有你在的地方,鬼屋也是婚房。”
杨博文通常会翻个白眼,把刚点燃的烟塞给左奇函——他还是那副“不会抽烟”的样子,指尖夹着烟的姿势却比谁都熟练。张桂源靠在门框上抽烟,看着他们斗嘴,陈奕恒就趴在他背上,下巴搁在肩窝,呼吸里带着薄荷糖的甜味,像只没骨头的猫。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个月零七天。那天傍晚,院子里的井水突然泛出红光,像被血染过。左奇函第一个凑过去看,井水映出的脸却让他猛地后退,撞在杨博文怀里——那不是他的脸,是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角有颗极淡的痣,像被墨点过。
“怎么了?”杨博文的声音发沉,他往井里瞥了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井水映出的画面变了,是间熟悉的病房,少年杨博文坐在床边,指尖缠着纱布,对面的男生正低头吻他的手腕,侧脸的轮廓和左奇函分毫不差,只是眼角那颗痣更清晰。
“左奇函……”杨博文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大广播的声音突然从井里冒出来,带着井水的潮湿气:
【欢迎玩家张桂源、陈奕恒、左奇函、杨博文进入副本——“双生井”。】
【主线任务:找到井底的“真相”。】
【副本提示:每个影子里,都藏着个想取而代之的鬼。】
话音刚落,院子里的镜子突然齐齐炸开,碎片落在地上,拼出张人脸——左奇函的脸,却在眼角多了颗痣。陈奕恒突然笑了,他往井边退了两步,指尖燃起幽蓝色的火苗,照亮井底涌出的白雾:“看来这次的副本,是冲着左奇函来的。”
左奇函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抓住杨博文的手,指甲几乎嵌进对方肉里:“杨博文,你告诉我,井里那个……到底是谁?”
杨博文没回答,只是往屋里退,却被镜子碎片拦住。那些碎片突然立起来,像无数面小镜子,映出更多的影像——全是杨博文和那个“左奇函”的画面:在疗养院的走廊里牵手,在焚心炉前拥吻,甚至在手术台上……画面清晰得能看见杨博文后颈的疤痕,和对方手腕上的红绳。
“够了!”左奇函嘶吼着,抬脚踹向镜子碎片,碎片却突然炸开,化作无数只眼睛,悬浮在空中,瞳孔里全是刚才的画面。他看向杨博文,对方的脸白得像纸,指尖掐灭了烟,动作快得像在掩饰什么。
“他是你哥哥,对不对?”张桂源的声音很沉,他想起在焚心炉里看到的影像,那个举着斧头的男生,眼角也有颗痣。
杨博文没说话,只是往井边走去,白雾已经漫到了脚踝,带着股铁锈味。左奇函想拽住他,却被陈奕恒拦住:“让他去。”陈奕恒的眼神很冷,蓝火在掌心明明灭灭,“这副本的钥匙,在他手里。”
井底比想象中宽敞,像间圆形的密室,四壁嵌着镜子,每个镜面都映出不同的场景。左奇函在最左边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七岁的他被推下井,井水冰冷刺骨,上面传来哥哥的声音,又冷又狠:“左奇函,你的奖状是我的,你的玩具是我的,杨博文……也该是我的。”
“操!”左奇函一拳砸在镜子上,玻璃裂开的瞬间,影像里的哥哥突然抬头,对着他笑,眼角的痣在火光里泛着红,“弟弟,你以为你赢了吗?我只是在井底待了几十年,而你,永远活在我的影子里。”
镜子突然渗出暗红色的黏液,像凝固的血。张桂源拽着左奇函往后退,却发现镜子里的影像变了,是间教室,少年左奇函(哥哥)站在讲台上,手里举着张奖状,台下的左奇函(弟弟)正咬着嘴唇,眼里的嫉妒几乎要溢出来。
“看到了吗?”哥哥的声音从镜子里传来,带着嘲弄,“那张市级格斗奖状,明明是我赢的,你却趁我被老师叫走,换成了你的名字。”
左奇函的呼吸瞬间停了,他确实做过这事——十岁那年,他把哥哥的奖状偷换了,还故意把哥哥的训练服剪碎,扔进垃圾桶。那时他只觉得痛快,此刻被镜子映出来,却像被人狠狠扇了耳光。
“还有这个。”镜子里的影像又变了,是杨博文的卧室,少年左奇函(哥哥)正低头吻杨博文的侧脸,两人的舌尖缠绕在一起,银丝在月光里泛着光。杨博文的手抓着对方的后背,指节泛白,喉间溢出细碎的喘息,像只被驯服的猫。
左奇函的眼睛红了,他想砸碎镜子,却被杨博文按住。对方的手很凉,带着烟味:“别冲动。”杨博文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他在激怒你,让你失去理智。”
“激怒我?”左奇函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在我面前吻你,说我抢了他的恋人,你让我怎么冷静?”他猛地甩开杨博文的手,指着镜子里的画面,“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你和他……是不是真的做过这些?”
杨博文没回答,只是往中间的镜子退了退。那面镜子突然亮起,映出三十年前的井底——少年左奇函(哥哥)被铁链锁在墙上,伤口正在流脓,杨博文蹲在他面前,手里拿着把手术刀,正在给他挑脚上的碎玻璃。
“博文,等我出去,我们就走。”哥哥的声音很轻,带着血腥味,“离开这个鬼地方,再也不回来。”
杨博文没说话,只是往他嘴里塞了块糖,薄荷味的,和现在左奇函常吃的那种一模一样。“快了。”杨博文的声音很沉,“我已经找到钥匙了。”
镜子里的画面突然扭曲,铁链开始剧烈晃动,哥哥的脸变得狰狞:“是你!是你把钥匙藏起来了!你不想让我出去!”他突然扑向杨博文,却被铁链拽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杨博文转身离开,背影决绝得像从未认识过。
“为什么?”左奇函的声音发哑,他看向杨博文,对方的侧脸在镜光里泛着冷白,“你为什么要藏起钥匙?”
杨博文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因为他说……要把你扔进井里,替他受罚。”
井底突然剧烈震动,四壁的镜子开始往下掉灰,露出后面的刻痕——全是“左奇函”三个字,有的带着怒气,有的带着哀求,最深的那道刻痕里,嵌着半块生锈的奖牌,上面刻着“市级格斗大赛冠军”,名字被人用指甲划掉了,只剩下个模糊的“左”字。
“找到钥匙了。”陈奕恒突然开口,他蹲在刻痕前,指尖的蓝火照亮奖牌后面的暗格,里面放着把铜钥匙,上面缠着根红绳,和镜子里哥哥手腕上的那根一模一样。“看来这副本的‘真相’,就藏在这钥匙里。”
左奇函想去拿,却被镜子里突然伸出的手抓住手腕。那只手和他的手一模一样,只是指甲缝里嵌着泥,像从井里爬出来的。哥哥的脸出现在镜子里,对着他笑,眼角的痣在火光里泛着红:“弟弟,想知道你为什么能活下来吗?”
他往杨博文那边瞥了眼,眼神里的嘲弄几乎要溢出来:“当年我把你推下井,是想让你替我死。可杨博文却把你拉了上来,还故意告诉我你死了……你说,他是不是更喜欢你?还是说,他只是想同时拥有两个‘左奇函’?”
“你闭嘴!”杨博文的声音发狠,他突然扑向镜子,指尖燃起幽蓝色的火苗——那是陈奕恒的火,不知何时传到了他手里。镜子被火苗烧得噼啪作响,哥哥的脸开始扭曲,发出凄厉的惨叫。
左奇函看着杨博文的背影,突然想起在焚心炉里,对方为了救他,被业虫啃噬也没皱一下眉;想起每次他说“换房子”,对方都会默默把行李收拾好,却在出门前故意把钥匙忘在桌上。这些画面和镜子里的亲吻重叠在一起,像把钝刀,慢慢割着他的心脏。
“左奇函!”张桂源的吼声突然传来,他指着井底中央的水洼,那里映出的影像让所有人都僵住了——是哥哥被推下井的瞬间,推他的人不是别人,是少年杨博文,眼神冷得像冰,和现在判若两人。
“这才是真相。”哥哥的声音从镜子碎片里传来,带着胜利者的骄傲,“杨博文从来没爱过我,他只是把我当成控制你的工具。他知道我恨你,知道我会把你推下井,所以他先一步把我推下去,再救你上来,让你一辈子都欠他的。”
水洼里的影像突然放大,能看清杨博文推人的瞬间,嘴角勾起的那抹笑,和陈奕恒在焚心炉里的笑容一模一样。左奇函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他看向杨博文,对方的肩膀在发抖,却没回头,只是死死盯着那团蓝火,像在祭奠什么。
大广播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电流的滋滋声:
【警告:井底即将坍塌,剩余时间5分钟。】
【隐藏任务触发:杀死“影子”,或被影子取代。】
镜子碎片突然全部炸开,化作无数个“哥哥”,个个都长着左奇函的脸,眼角带着痣,手里举着生锈的铁链,往他们这边扑。左奇函想拔刀,却发现刀身映出的自己,眼角也多了颗痣,像刚被墨点过。
“看到了吗?”最近的那个“哥哥”笑着说,刀尖抵住左奇函的胸口,“你早就变成我了。抢他的奖状,抢他的恋人,甚至……变得和他一样狠。”
左奇函的手在抖,他想起自己把杨博文按在墙上的样子,想起自己因为嫉妒而说出的那些狠话,确实和镜子里的哥哥越来越像。铁链突然缠住他的脖子,勒得他喘不过气,眼前开始发黑,全是哥哥和杨博文亲吻的画面。
就在这时,杨博文突然扑了过来,手里的蓝火狠狠砸向“哥哥”,火苗烧在对方身上,发出烤肉的焦臭味。“左奇函!醒醒!”杨博文的声音发颤,他拽着左奇函往后退,却被另一个“哥哥”抓住脚踝,拖向水洼。
水洼里的影像已经变成了他们四个——张桂源抱着浑身是血的陈奕恒,杨博文被铁链缠住,而他自己,正举着刀刺向杨博文的后背,眼角的痣在火光里泛着红,像极了哥哥。
“不……”左奇函的声音嘶哑,他突然发力,拽着杨博文往井口爬,铁链在他手臂上勒出深深的红痕,像条血镯子。“杨博文,对不起……”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不该怀疑你,不该……”
杨博文突然吻住他,动作又狠又急,像要把所有的愧疚和心疼都揉进这个吻里。左奇函能尝到血腥味,是杨博文的,对方为了救他,手臂被铁链划开了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顺着指尖往下淌,滴在水洼里,映出的影像突然开始扭曲、消散。
“走!”杨博文拽着左奇函往井口爬,陈奕恒和张桂源在上面拉他们,蓝火在四周炸开,将涌过来的“哥哥”们烧成灰烬。左奇函回头看了眼,水洼里的最后影像,是哥哥站在井底,对着他笑,眼角的痣慢慢消失,变成了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他们摔在院子里的草地上,井水已经变回清澈,像从未红过。左奇函趴在杨博文身上,听着对方的心跳,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杨博文,你到底爱谁?”
杨博文没回答,只是往他嘴里塞了块糖,薄荷味的,和三十年前给哥哥的那块一模一样。“下次再问这种蠢问题,就把你扔回井里。”他的声音很沉,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指尖在左奇函眼角的位置轻轻摩挲,那里没有痣,只有片光滑的皮肤。
张桂源靠在老槐树下抽烟,陈奕恒趴在他腿上,指尖缠着他的衣角。“你早知道会这样,对不对?”张桂源的声音很轻,他想起陈奕恒在井底时,故意把蓝火传给杨博文的动作。
陈奕恒笑了,眼尾的痣在夕阳里泛着红:“我只是知道,有些人就算长得一模一样,心也是不一样的。”他往左奇函那边瞥了眼,对方正咬着杨博文的手腕,像只撒娇的狼,“就像有些人,就算嘴上说恨,心里的疼也藏不住。”
院子里的井水突然又泛出红光,这次映出的影像却很温柔——是左奇函和杨博文在厨房做饭,左奇函把番茄汁抹在杨博文脸上,对方举着锅铲追他,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他们身上镀上层金边,像幅永远不会褪色的画。
大广播的声音从井里传来,带着点欣慰的意味:
【副本任务完成:接受“影子”,才能成为完整的自己。】
【恭喜玩家……即将传送离开。】
左奇函突然抓住杨博文的手腕,眼神里的占有欲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杨博文,记住了,你是我的。”
杨博文翻了个白眼,却把他的手握得更紧:“废话。”
红光越来越亮,将四个人的身影吞噬。左奇函最后看到的,是井水里映出的自己,眼角没有痣,却在看向杨博文时,眼底的温柔和镜子里的哥哥如出一辙。他突然明白,有些爱从来都不是抢来的,是两个破碎的灵魂,终于找到能拼在一起的缺口。
而那些藏在影子里的恨,不过是没说出口的爱,在井底熬了十年,终于变成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