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诡事
传送的白光褪去时,陈奕恒正趴在张桂源背上干呕。胃酸灼烧着喉咙,带着股铁锈味——这是这个月第三次了,胃里那团活物像有了自己的意识,总在午夜时分用尖爪挠他的五脏六腑。
“又不舒服了?”张桂源的声音很沉,指尖顺着他的脊椎往下滑,摸到后颈那片发烫的皮肤。别墅的雕花铁门在他们身后缓缓打开,穿黑色燕尾服的仆人列队站着,脸色白得像涂了尸蜡,眼睛里没有瞳仁,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滚开。”陈奕恒的声音发哑,他从张桂源背上滑下来,脚刚落地就踉跄了一下。仆人齐刷刷地弯腰,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领结下露出的脖颈处,都有圈暗红色的勒痕,和喜堂里那些尸体的死状一模一样。
左奇函扶着杨博文走在后面,后者的脚踝还缠着绷带,却走得比谁都稳。他往陈奕恒那边瞥了眼,对方正用帕子捂着嘴,帕子边缘渗出的血珠滴在大理石地面上,瞬间被地板吸了进去,留下个淡红色的印记,像朵将开未开的花。
“你的仆人该换了。”杨博文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用死人当差,难怪这房子里的阴气重得能结冰。”他指尖夹着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得他猛地松手,烟蒂落地的瞬间,最近的那个仆人突然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被烟蒂烫到的虫子。
陈奕恒突然笑了,他往张桂源怀里钻,手指勾着对方的皮带扣,声音带着薄荷糖的甜味:“怎么?杨大医生又要给我开药方?还是说,你更关心我肚子里这东西什么时候能没?”
张桂源的身体瞬间僵住。他攥着陈奕恒的手腕,指节泛白,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对方的骨头:“你说什么?”
三个月前的画面突然撞进脑海——陈奕恒的别墅里,水晶灯的光碎在对方汗湿的锁骨上,他咬着对方的后颈问“要不要戴”,陈奕恒笑着摇头,眼尾的痣在情欲里泛着红,像用血点的。
“没什么。”陈奕恒掰开他的手,转身往旋转楼梯走,燕尾服的下摆扫过仆人伸出的手,那些手突然像融化的蜡一样瘫软下去,化作滩黑泥。“左奇函,把你家那位看好了,别让他总盯着我肚子看,不然我把他的绷带换成裹尸布。”
左奇函的火气瞬间上来了:“你他妈说什么?”他攥着拳头就要冲上去,却被杨博文拽住。后者的指尖冰凉,按在他的脉搏上,力道大得惊人:“别惹他。”杨博文的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他现在是两个人。”
客厅的水晶灯突然闪烁了一下,照出沙发上蜷缩的身影。陈奕恒正用银刀剖开一个红心柚子,果肉的汁液溅在他手背上,像未干的血。张桂源坐在对面,指尖夹着的烟燃了半截,烟灰积了长长一截,烫到手指也没反应。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张桂源的声音发哑,他盯着陈奕恒的小腹,那里还平坦得像块白玉,却藏着个会啃食宿主的怪物——诡异和人的孩子,从来没有活过三个月的。
陈奕恒突然干呕起来,银刀“当啷”一声掉在地毯上。他抓着沙发扶手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缝间渗出的血滴在柚子皮上,晕开成朵暗红色的花。“知道又怎么样?”他抬起头,眼底的红血丝像蜘蛛网,“难不成你还想让我生下来?养个小怪物当宠物?”
“那是我们的孩子。”张桂源的声音突然拔高,他冲过去想抱对方,却被陈奕恒用银刀抵住喉咙。刀锋很薄,已经割破了皮肤,血珠顺着刀刃往下淌,滴在陈奕恒的手背上,被他用舌尖舔掉。
“我们的?”陈奕恒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是红色的,像融化的草莓糖,“张桂源,你别忘了我是什么东西。我是诡异,是靠吸食人血活下来的怪物,这东西在我肚子里,不是孩子,是催命符。”
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胃里的灼痛感像岩浆一样涌上来。杨博文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黑色的药箱,指尖在箱面上敲着,节奏和陈奕恒的心跳一模一样。“该喝药了。”杨博文的声音很沉,“再拖下去,你和它都会死。”
陈奕恒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往杨博文脚边啐了口血,血珠落在地板上,冒出阵阵白烟:“谁让你多管闲事?”三个月前就是这个人,在他咳血晕倒时撬开他的嘴灌药,还摸着他的脉说“这孩子留不得”——杨博文总是这样,聪明得让人恨。
“我是为了你好。”杨博文的声音没有起伏,他打开药箱,里面放着个青花瓷碗,黑色的药汁里浮着些碎骨,像没熬化的药材,“这药能让它安静点,至少不会再挠你的胃。”
左奇函突然踹开房门,他手里攥着根铁链,链环上还沾着黑血:“杨博文!你他妈又在搞什么鬼!”他看到药碗的瞬间眼睛都红了,冲过去就要打翻,却被杨博文侧身躲开,药汁溅在地毯上,烧出个黑洞,里面露出些蠕动的头发。
争吵声惊动了楼上的仆人。穿燕尾服的黑影从楼梯上涌下来,手里都拿着银制的餐具,刀叉碰撞的声音像在敲丧钟。陈奕恒突然捂住肚子蹲下去,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胃里的东西像长了牙,正一口口啃他的肠子。
“张桂源……”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第一次露出这样脆弱的表情。张桂源的心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他冲过去把人抱起来,却被陈奕恒猛地推开——对方的银刀不知何时抵在了他的胸口,刀尖已经刺破了皮肤。
“别碰我。”陈奕恒的声音很冷,眼底的红血丝像要渗出来,“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该把它生下来?用我的命换一个怪物活下来?”
张桂源的心脏像被冰锥刺穿。他想起喜堂里那具嵌着银簪的心脏,想起镜像深渊里陈奕恒往自己心口刺的那一刀,原来对方早就习惯了用伤害来保护彼此。“我只是不想你死。”他的声音发颤,伸手想去碰对方的脸,却被银刀划开了手腕,血珠溅在陈奕恒的小腹上,烫得对方猛地一颤。
“那就滚。”陈奕恒的声音突然拔高,他像只被惹急的猫,用尽全力把张桂源往门外推。张桂源没站稳,后背撞在雕花栏杆上,木头的尖角刺破皮肤,血顺着脊椎往下淌,在白色的衬衫上晕开,像幅泼墨画。
“陈奕恒!”张桂源的声音发狠,他抓住对方的手腕往反方向拧,银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陈奕恒突然抬脚踹在他的膝盖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张桂源单膝跪在地上,疼得眼前发黑。
这是陈奕恒第一次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左奇函想去拉架,却被杨博文拽住。后者的眼神很复杂,往陈奕恒的小腹瞥了眼,又往张桂源淌血的手腕看了看,突然低声说:“别管。”他指尖的烟燃得很旺,火星落在地毯上,却没烧出任何痕迹——这别墅里的一切,包括他们的疼痛,或许都是陈奕恒的幻觉。
陈奕恒看着张桂源痛苦的表情,突然捂住嘴干呕起来。这次吐出来的不是胃酸,是口暗红色的血,里面混着些白色的碎末,像没消化的骨头。他踉跄着后退,撞在墙上,后腰的伤口裂开了,血浸透了燕尾服,像朵盛开的罂粟。
“你看,它在恨我。”陈奕恒笑着说,眼泪混着血往下淌,“它知道我想杀了它,所以先一步开始啃我的五脏六腑了。”
张桂源挣扎着站起来,膝盖的剧痛让他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抱住陈奕恒的瞬间,闻到对方身上的血腥味里,混着股淡淡的奶香——是那东西的味道,像个刚满月的婴儿,正隔着肚皮,贪婪地吸食着宿主的生命。
“我陪你。”张桂源的声音很沉,他吻掉对方脸上的血,指尖在小腹上轻轻摩挲,“不管是生下来,还是……”他没说下去,只是把陈奕恒抱得更紧,像抱着件易碎的珍宝。
杨博文突然转身往楼上走,左奇函赶紧跟上去,却被他按住肩膀。“留他们独处。”杨博文的声音很轻,他往药箱里看了眼,黑色的药汁正在慢慢凝固,变成块暗红色的血块,上面隐约能看到个小小的手印,“有些债,总得自己还。”
客厅里的仆人不知何时已经散去,水晶灯的光温柔地洒下来,在相拥的两人身上镀上一层金边。陈奕恒突然抓住张桂源的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那里有个微弱的凸起,像颗埋在土里的种子。
“它动了。”陈奕恒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惊讶。张桂源的心脏猛地一跳,指尖传来的触感很奇妙——像条小鱼在吐泡泡,又像只小鸟在扇翅膀。
窗外的月光突然变成了血红色,照在别墅的尖顶上,像个巨大的墓碑。远处传来仆人的哀嚎,夹杂着骨头碎裂的声响,却没人去在意。张桂源低头吻着陈奕恒的发顶,对方的眼泪落在他的手背上,烫得他心头发紧——那是红色的,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滚烫。
或许有些怪物,从一开始就不该被定义为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