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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

弑王女

塔楼高耸,石壁森冷。

伊莱亚丝——现在,她被告知,她不再是伊莱亚丝了——蜷缩在冰冷的石床角落,身上裹着一条粗糙却干净的羊毛薄毯。窗外,提尔·纳·诺格的天空泛着铁灰色的晨光,预示着又一个寒冷日子的开始。塔楼下的庭院里传来士兵换岗时甲胄碰撞的铿锵声,规律而冰冷,如同这座宫殿的新主人。

她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天。

三天前那个血腥的夜晚,如同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反复碾过她稚嫩的心智。父王倒下的身影、母亲和姐姐们被拖走时的哭喊、还有那个银发男人冰冷的手指和那双能冻结灵魂的蓝眼睛……

她用力咬住下唇,试图用疼痛驱散脑海中的画面,碧蓝色的眼睛里没有泪水,只有一种被巨大恐惧冲刷过后残留的空洞和麻木。

门轴发出沉闷的吱呀声,打破了室内的死寂。

伊莱亚猛地一颤,羊毛毯下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只受惊的幼兽,警惕地望向门口。

进来的不是那个可怕的男人,而是一个穿着深灰色简裙、面容严肃刻板的中年女人。她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在脑后挽成一个紧实的发髻,嘴唇抿成一条严厉的直线。她身后跟着两名低眉顺目的侍女。

“起来。”女人的声音如同她的外表一样,干硬,没有温度,“从今天起,由我负责你的起居和规矩。你可以叫我玛尔姆嬷嬷。”

伊莱亚没有动,只是用那双过于大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玛尔姆嬷嬷微微皱了下眉,对身后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两名侍女立刻上前,不由分说地掀开羊毛毯,将伊莱亚从床上拉了下来。

“陛下赐予了你新的名字和新的生命,你要心怀感激。”玛尔姆嬷嬷一边说着,一边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伊莱亚身上那件早已脏污不堪的雪纺裙子,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这些旧时代的浮华垃圾,该扔掉了。”

侍女们拿来的是一套深色的、用料结实却毫无装饰的棉布衣裤,以及一双硬邦邦的短靴。换衣的过程粗暴而迅速,伊莱亚像个人偶一样被摆布着,昔日的公主华服被毫不留情地扯下,扔进角落一个等待清理的箩筐里。

接着,她被按坐在一张冰冷的椅子上。玛尔姆嬷嬷拿起一把银亮的剪刀。

“不……”伊莱亚终于发出了三天来的第一个音节,声音嘶哑微弱,带着惊恐。她那一头继承自母亲、曾被宫廷诗人们赞颂为“流淌的阳光”的金色卷发,是旧日生活里她为数不多珍视的东西。

玛尔姆嬷嬷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陛下有令,一切从简,便于行动。”冰冷的剪刀刃口贴上她的脖颈,伴随着嬷嬷毫无波动的声音,“多余的烦恼丝,留着无用。”

咔嚓,咔嚓。

一缕缕金色的发丝飘然落下,散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伊莱亚闭上了眼睛,身体微微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弯月形的血痕。屈辱和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脏。

当剪发结束,她感到头颈一阵前所未有的轻凉,也感到某种与过去的联结被彻底斩断的冰冷。

嬷嬷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一面模糊的银镜。镜中的女孩脸色苍白,眼神惊惶,原本及腰的长发被剪得参差不齐,只勉强及耳,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和一双因为失去长发遮掩而显得更大的碧绿色眼睛。

“记住你现在的样子。”玛尔姆嬷嬷冷冰冰地说,“过去的伊莱亚丝已经死了。从今往后,你是陛下手中的‘伊莱亚’。”

利刃(Blade)。这就是他赋予她的新名字。一个工具,一件武器。充满了冰冷的占有和彻底的否定。

“为什么?”伊莱亚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丝细微的倔强,“他为什么不杀了我?”

玛尔姆嬷嬷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陛下的意志岂是你能揣测的?你能活着,已是陛下无上的恩典。记住你的身份,伊莱亚,谨言慎行,服从命令。这是你唯一能做的,也是你唯一该做的。”

这时,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玛尔姆嬷嬷和侍女们立刻收敛神色,垂首恭立。

凯尔登·沃尔夫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换下了一身征战的血腥铠甲,穿着一身墨色的常服,银灰色的长发依旧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额前,柔和了几分战场带来的杀伐之气,却更凸显出他面容的冷峻和深邃。他冰蓝色的目光扫过室内,最后落在被剪短了头发、换上了新衣、僵硬地站在房间中央的伊莱亚身上。

他的视线在她那头被剪得乱七八糟的金色短发和那双写满恐惧与倔强的碧绿眼眸上停留了格外长的一段时间,眸色深沉,看不出任何情绪。

“陛下。”玛尔姆嬷嬷躬身行礼,“已按您的吩咐处置妥当。”

凯尔登微微颔首,目光并未从伊莱亚身上移开。“从今日起,她的训练由我亲自制定。上午体能基础,下午文化课业,傍晚进行初步的武器认知。”他的声音平稳冷淡,像是在部署一项再普通不过的工作,“玛尔姆,负责监督执行,每日向我汇报进展。”

“是,陛下。”嬷嬷恭敬应道。

凯尔登终于将目光转向她:“找里奥斯爵士,他会安排体能教习。文化课……先由学院的基兰教授负责,教她认字、算术和大陆通史。告诉他,用新编的教材。”

“新编的教材”几个字,他稍稍加重了语气。玛尔姆嬷嬷心领神会地点头。

吩咐完毕,凯尔登再次看向伊莱亚。小女孩依旧僵硬地站着,努力挺直单薄的脊背,仰着头与他对视,尽管嘴唇还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他走近两步,高大的身影带来强大的压迫感。他伸出手,并非触碰她,而是拈起一缕落在地上、尚且带着微卷的金色发丝。

“多余的负担,只会成为弱点。”他看着指尖的发丝,声音低沉冷冽,仿佛是说给她听,又仿佛是自言自语,“想要活下去,就要学会舍弃。”

指尖松开,那缕金发无声飘落。

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墨色的衣角在门口一闪而逝。

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塔楼的旋转石阶下,伊莱亚紧绷的身体才猛地一松,几乎瘫软下去,被旁边的侍女及时扶住。

玛尔姆嬷嬷看着女孩失魂落魄的样子,严厉的嘴角似乎向下撇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原状。

“都听见了?陛下的命令,就是绝对的旨意。”她冷硬地说道,“休息一刻钟。然后开始今天的训练。里奥斯爵士可不会因为你的身份而手下留情。”

伊莱亚被侍女扶到床边坐下。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粗糙的深色衣裤,又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摸了摸自己刺手的短发。

伊莱亚丝死了。 她是伊莱亚。 一件被仇人重新命名、准备打磨的武器。

巨大的悲伤和恐惧再次席卷而来,但她死死咬住了嘴唇,没有哭出声。碧绿色的眼睛里,除了恐惧和空洞,一点点名为恨意的火焰,开始艰难地、微弱地燃起。

她记住了他那句话。 想要活下去,就要学会舍弃。

那么,她首先需要舍弃的,就是眼泪和软弱。

窗外,寒风呼啸着刮过塔楼尖顶,如同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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