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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

弑王女

塔楼石室的冰冷尚未从骨髓中褪去,伊莱亚便被带到了王宫西侧一处偏僻的演武场。

此地显然久未使用,地面铺着的细沙略显潮湿板结,边缘杂草丛生,兵器架上的木质因风吹日晒而开裂,上面摆放的几柄训练用木剑也显得陈旧不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土和铁锈混合的味道。

负责她体能基础的里奥斯爵士早已等候在此。他是个如同花岗岩雕刻出来的男人,身材壮硕,面容粗犷,一道狰狞的伤疤从额角划至下颌,为他平添了几分凶悍。他穿着简单的皮质训练服,抱着双臂,那双灰褐色的眼睛如同鹰隼般锐利,落在被玛尔姆嬷嬷带来的伊莱亚身上时,没有丝毫波动,只有纯粹的审视,仿佛在打量一件需要测试耐性的工具。

“就是她?”里奥斯的声音粗嘎,带着久经沙场的沙哑。

玛尔姆嬷嬷微微颔首:“陛下亲自交代的,爵士阁下。请您务必……严格教导。”

里奥斯哼了一声,算是回应。嬷嬷行了一礼,便退到演武场边缘的廊柱下,像一尊沉默的灰色雕像,目光却如影随形。

伊莱亚穿着那身硌人的粗布衣裤,站在空旷的场地上,显得格外瘦小单薄。清晨的寒风吹过,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

“站直!”里奥斯一声低吼,如同闷雷炸响。

伊莱亚被吓得一个激灵,几乎是本能地挺直了背脊,尽管膝盖还在微微发软。

“从今天起,你的身体不再属于你自己。它是武器的一部分,是陛下未来可能需要使用的利刃。”里奥斯踱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软弱、疲惫、疼痛、寒冷……这些都是需要被碾碎和摒弃的东西。明白吗?”

伊莱亚抿着苍白的嘴唇,眼睛里映着男人凶悍的面孔,没有回答。

里奥斯似乎也不期待她的回答,直接开始了所谓的“训练”。内容简单到近乎粗暴:绕着演武场跑步,直到他喊停为止。

沙地柔软而吃力,没跑几圈,伊莱亚的呼吸就开始急促起来,喉咙里泛起血腥味,双腿如同灌了铅。她从未受过这样的苦,昔日宫廷生活里最剧烈的运动也不过是在花园里扑蝶嬉戏。

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粗布上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冷风一吹,又带来刺骨的寒意。她感觉肺都要炸开了,视线开始模糊。

“停下你就试试看!”里奥斯的吼声每次都在她速度稍缓时准时响起,没有丝毫怜悯。

廊柱下的玛尔姆嬷嬷面无表情地看着,仿佛眼前只是一幕无声的戏剧。

不知跑了多少圈,伊莱亚的脚步彻底踉跄起来,终于一个不稳,重重地摔倒在沙地上。细沙混着碎石擦破了她的手掌和膝盖,火辣辣地疼。喉咙里的腥甜味涌上,她忍不住干呕起来,眼前阵阵发黑。

委屈、痛苦、恐惧瞬间冲垮了那一点点刚刚筑起的心理防线。

为什么她要承受这些? 那个银发的男人,杀了她的父亲,毁了她的家,现在又要用这种方式来折磨她吗? 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混合着脸上的汗水和沙土,滴落在身下的沙地上,洇开深色的斑点。她甚至发出了细弱的、压抑不住的呜咽声。

里奥斯走了过来,巨大的阴影笼罩住她。他没有扶她,只是冷眼看着。

“这就哭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真正的战场上,可没人会因为你掉眼泪就手下留情。站起来。”

伊莱亚哭得浑身发抖,手掌和膝盖的疼痛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她摇着头,第一次产生了抗拒。

“我…我不要……”她抽噎着,声音破碎。

“由不得你不要。”里奥斯的声音骤然变冷,“要么站起来,继续。要么就永远躺在这里,像垃圾一样被清理掉。陛下不需要废物。”

“废物”两个字像冰锥一样刺入伊莱亚的心口。她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瞪着眼前高大的男人,碧绿色的眼睛里除了泪水,终于燃起了一丝清晰的、名为愤怒的火焰。

他不是在训练她,他是在羞辱她,践踏她。

而她,绝不能成为他口中的废物。

她用尽全身力气,用手臂支撑起颤抖的身体,无视手掌传来的刺痛,一点点,艰难地从沙地上爬了起来。膝盖还在流血,沾染了沙砾,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她站不稳,身体摇晃着,但终究是站起来了。

她抬起胳膊,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和污渍,留下几道滑稽的痕迹。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却倔强地、甚至带着一丝凶狠地望向里奥斯。

里奥斯疤痕纵横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波动,快得如同错觉。

“继续。”他转开目光,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硬,“慢跑。我不说停,就不准停。”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车轮战般重复而残酷。

天不亮就被玛尔姆嬷嬷从并不温暖的被窝里拖起,在凛冽的晨风中奔跑、跳跃、负重……里奥斯爵士的花样层出不穷,每一次都将伊莱亚的体力压榨到极限。她身上的淤青从未消散过,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下午则是文化课。

教授她文字和算术的基兰教授是位年迈的学者,态度倒是比里奥斯温和许多,但那种温和里带着一种清晰的疏离和谨慎。他使用的教材果然是“新编”的,里面关于安格尔旧王朝的历史被大幅删改,描绘成一个腐败、昏聩、注定要被推翻的暴政时代。而沃尔夫冈家族的崛起和凯尔登王的复仇,则被书写得充满了正义性和必然性。

伊莱亚沉默地听着,看着那些陌生的文字和扭曲的历史,手指在粗糙的纸张下悄悄握紧。她记得父王或许并非完美,但也绝非教材里描述的那般十恶不赦;她记得旧日的宫廷生活虽有倾轧,也曾有过温暖和欢笑。但这些记忆,在这些冰冷的文字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想法,只是机械地记忆和重复基兰教授教导的一切,如同一个空心的容器。

傍晚时分,她会被带回那个冰冷的塔楼石室,里奥斯或另一位教习会来教导她最基础的武器握持姿势——通常是木剑。沉重的木剑对她瘦弱的胳膊来说是巨大的负担,往往举不了多久就开始颤抖酸痛,但任何松懈都会招来严厉的呵斥。

凯尔登王偶尔会突然出现。

有时是在她气喘吁吁奔跑的时候,他会无声地出现在演武场边缘的高处,披着墨色大氅,静静看上一会儿,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

有时是在她学习文化课的时候,他会踱步进来,随意拿起她写满字的纸张查看,冰蓝色的目光扫过,偶尔会指出某个拼写错误或算术疏漏,声音平淡无波,却总让一旁的基兰教授紧张得额头冒汗。

他从未对伊莱亚的进展表示过满意或不满,也从未在她摔倒或哭泣时有过任何表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压力,提醒着伊莱亚她此刻的命运完全掌握在这个男人手中。

她恨他。日复一日的艰苦训练,被强行灌输的思想,无处不在的监视和控制,都让这份恨意如同地底运行的岩浆,在沉默中不断积聚、升温。

但她同样恐惧他。他的冷酷,他的强大,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都让她感到深深的无力。

这种恨与惧交织的情感,逼着她咬牙坚持。她不再轻易流泪,那次在沙场上的崩溃仿佛抽干了她所有的软弱。她将所有的痛苦和委屈都咽下去,将它们转化为一种冰冷的、固执的韧性。

她要比里奥斯要求的跑得更远一点,跳得更高一点。 她要将基兰教授教的东西倒背如流,哪怕心里嗤之以鼻。 她要将沉重的木剑举得更久,哪怕手臂酸痛到抬不起来。

她要活下去。 她要变得强大。 强大到……总有一天……

这个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长,成为支撑她度过每一个冰冷日夜的唯一火炬。

然而,在一个格外寒冷的傍晚,当她因为一个剑姿动作反复做不到位而被里奥斯罚举剑额外加练半个时辰,最终体力不支晕厥过去后,她醒来时,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塔楼石室的床上,但身上多了一条厚实的毛毯,床头的小几上放着一小碗还冒着微弱热气的、加了蜂蜜的羊奶。

玛尔姆嬷嬷依旧板着脸,喂她喝下羊奶的动作也称不上温柔,但那份额外的暖意和甜味,却真实地滑入了她冰冷僵硬的胃里和心底。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解释。

伊莱亚默默地喝着羊奶,长长的睫毛垂下,掩去了碧色眼眸中一闪而过的、连她自己都无法解读的复杂波澜。

这微不足道的、甚至可能并非出于善意的“馈赠”,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小石子,在她那被恨意和恐惧冰封的心湖上,漾开了一圈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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