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倒计时 17 天)
六月八日晚十点,南方老城突然亮起暴雨橙色预警。
废弃火车站的顶棚像被戳漏的筛子,雨水砸在锈铁上,发出密集的鼓点。
沈砚攥着那张手术同意书,纸角已被汗浸软,墨迹晕开,像一朵黑色的花。
池暮抱着旧吉他,琴箱因受潮而微微鼓起,像一颗快要裂开的心脏。
两人相距三步,却仿佛隔着一整条银河。
“我不走了。”池暮先开口,声音混着雨声,几乎被撕碎,“我留下来陪你,陪你考清华,陪你给你爸……”
沈砚没听完,摇头。
“我签不了字。”他抬起手,雨水顺着指尖往下淌,“我只要看到这张纸,就想起我妈当年留下的字条——‘我走了,别怪我’。我怕我签了,就一辈子都逃不开他们。”
池暮愣住,血色瞬间褪去。
他以为沈砚在说“手术”,沈砚却以为他在说“去加拿大”。
雨幕把两个世界隔开,他们第一次没能读懂彼此的恐惧。
沈砚把手术同意书对折,再对折,折成一架极薄的纸飞机。
指尖一弹,纸飞机掠过雨幕,被风吹得歪斜,最后落在铁轨中央,很快被雨水浸透。
“跟我去北京。”他声音嘶哑,“我们一起活。”
池暮却把那张破格录取通知单揉成团,像捏碎一颗未熟的果。
“留下来。”他咬牙,“我们一起扛。”
纸团滚到沈砚脚边,墨迹晕成一片蓝黑色的泪。
暴雨在头顶轰鸣,谁也没听见对方心里那句——
“我怕失去你。”
沈砚忽然伸手,去夺池暮怀里的吉他。
“那就砸了它!没有退路,你就能跟我走。”
池暮反手护住琴箱,指甲划过沈砚虎口,血珠立刻渗出来。
血混着雨水,沿手腕蜿蜒,像那年医务室低血糖时滴落的葡萄糖。
只是这一次,谁都没力气拥抱。
池暮退到月台边缘,雨水没过脚踝。
他低头,拨断一根弦,声音嘶哑得像钝刀锯木:
“沈砚,你听好了——这是我给你写的最后一首。词我只写了一句。”
他唱了那句反复:
“多想留在你的身边——”
尾音被雨声撕碎,又被风拼起,再撕碎。
唱完,他把吉他放在铁轨中央,像放下一颗未拆的炸弹。
转身,冲进雨幕。
沈砚没有追。
远处传来汽笛。
一列货运火车轰然驶过,车头灯劈开雨幕,像一把冷白的刀。
金属与木头相撞,吉他瞬间粉碎,弦线高高弹起,又无力垂下。
沈砚跪下去捡碎片,掌心被弦割破,血滴在枕木上,很快和雨水一起被冲走。
奇怪的是,他第一次没有晕血——
原来疼到极致,感官会失灵。
雨停了。
月台积水映出破碎的天光,像一面被摔裂的镜子。
沈砚把最后一块琴桥碎片攥进掌心,转身离开。
背影被路灯拉得很长,像一条不肯回头的铁轨。
三天后,池暮随母亲飞往多伦多。
登机前,他托人把一张银行卡塞进沈砚桌洞——
卡背面贴着便签:
【外婆的医药费,还你。】
同一天,沈砚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下:
【拒绝】
——不是因为不爱,而是爱成了彼此的枷锁。
一个想用“留下来”证明爱,一个想用“带走你”证明爱。
他们都以为自己能给对方最好的未来,却忘了问——
对方愿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