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沈砚:七年,从少年到医生
2016 年 6 月 29 日,父亲在狱中没等到开颅手术,于 7 月 13 日凌晨去世。
沈砚去认领遗物,一只塑料收纳袋里装着半包烟、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 8 岁的他骑在父亲肩头。
他把烟盒扔进垃圾桶,把照片折成两折,塞进钱包最里层,从此再没打开。
2017 年 9 月,他考进北城医科大学临床医学八年制。
入学那天,他把录取通知书复印一份,寄往多伦多一个他并不知道具体地址的邮箱。
信封上只写了一句话:
“我替你留在夏天。”
信封被退回,原址查无此人。
他把退信压在宿舍台灯底座下,一压就是七年。
大三那年,他第一次进手术室见习。
导师递给他一把电凝钳,钳尖碰到动脉,血雾喷在面罩上。
他以为自己会晕血,却只听见心跳在耳膜里敲 70 bpm——那是池暮曾在节拍器里设定的速度。
他握着钳子,站到天光发白。
从那天起,他知道:血不再是噩梦,而是河流。
2023 年,他以全科第一的成绩提前结束规培,被市第一人民医院血液科留用。
入职体检表“既往史”一栏,他写下:
“晕血症已纠正。”
(二)池暮:七年,从少年到病人
2016 年 6 月 9 日,池暮在多伦多皮尔逊机场落地。
母亲没来接机,只派助理递给他一张公寓钥匙和一张新学校的入学通知。
他在机场卫生间把准考证撕成碎片,扔进马桶,按下冲水。
碎纸打着旋儿消失,像那年铁轨上被碾碎的吉他。
新学校是私立艺术高中,学费高昂,课程松散。
他用三个月学会了英语,又用六个月把英语写进歌里。
2017 年春天,他在地铁站卖唱,赚了第一张 CD 的制作费。
CD 封面是一半铁轨、一半雪,背面写了一行小字:
“给留在中国夏天的某人。”
2018 年,他考上多伦多大学音乐学院,主修作曲。
同年冬天,他开始频繁流鼻血。
第一次鼻血是在琴房,他以为是暖气太干。
第二次是在舞台,麦克风被染成红色,观众以为那是特效。
2019 年 3 月,诊断书出来:
【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高危组】
他盯着那行英文字母看了很久,然后掏出手机,在备忘录写:
【曲目单:
1. 序曲《193 天》
2. 慢板《薄荷田》
3. 终章《雨停之后》】
写完,他把诊断书折成纸飞机,从病房窗口飞出去。
飞机没飞远,落在楼下灌木丛,像一片不合时宜的雪。
化疗、骨髓穿刺、脱发、感染……
他把每一次血象报告写成歌词,把每一次骨穿录音剪进 demo。
2021 年 11 月,病情第一次缓解,他回国参加市艺术统考补考,
考场外,他看见倒计时牌“198”,却再没勇气走进校门。
2022 年 5 月,复发。
移植仓里,他戴着口罩,用消毒过的笔在玻璃上写:
“沈砚,我欠你一片薄荷田”
护士问那是什么,他笑:
“是我没来得及完成的约定。”
2023 年 1月,第二次缓解,医生告诉他:
“必须静养,随时可能再次恶化。”
他办了休学,买了一张回国的单程机票。
落地那天,他口袋里装着一张病历、一张登机牌,
还有一片干枯的薄荷——是 2016 年那片薄荷田的唯一幸存者。
(三)重逢之前
2023年 3 月,市第一人民医院血液科门诊。
护士站大屏滚动叫号:
【28 号 池暮】
诊室里,沈砚穿着白大褂,胸牌上写着:
主治医师 沈砚
他低头翻病历,指尖在“既往史”一栏停住。
那行字像七年前的那张退信,突然回到眼前:
【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ETO 阳性,FLT3-ITD 高表达】
他抬头——
池暮坐在轮椅里,脸色苍白,对他笑:
“沈医生,好久不见。”
沈砚的听诊器在指尖转了一圈,最终稳稳扣回胸前。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第一次回到 70 bpm。
那是他们曾在节拍器里共享的频率,
也是七年来,他们各自穿越漫长缺席,最终抵达的——
重逢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