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科大交班刚结束,主任把病例拍在桌面:“28 床,AML-M4,ETO 阳性,FLT3-ITD 高表达,预后不良。家属要求主治回避。谁接?”
会议室瞬间安静。
沈砚坐在最末一排,白大褂口袋里还留着昨夜写好的《回避申请》。
他正准备起身,病房门口传来一声:
“我不同意。”
池暮穿着病号服,手背还粘着输液贴,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议室的空气骤然绷紧。
“我要求沈砚继续担任我的主治医生。否则我拒绝一切治疗。”
主任皱眉:“池先生,你与沈医生有私人关系,按规定——”
“什么关系?”池暮打断他,语气轻得像在念歌词,“老同学?前男友?还是欠我一句副歌没写完?”
沈砚的指节在桌下攥得发白。
池暮却笑了:“法律没禁止病人选择医生。我怕死,更怕死在陌生人手里。”
他把一份《知情同意书》拍在投影幕前,落款签名龙飞凤舞:
【我自愿承担一切医疗风险,要求沈砚医师继续治疗。】
会议室里,心电图般的沉默。
晨会散场,沈砚把池暮拉到消防通道。
门“砰”地合上,楼梯间只剩排风口的嗡鸣。
“你疯了?”沈砚压低声音,“骨髓抑制、颅内出血,每一步都可能——”
“我知道。”池暮抬眼,睫毛在苍白脸上投下一圈淡青,“我也知道,如果最后一口气不是由你来数,我会更害怕。”
沈砚的喉结动了动,像咽下一块冰。
池暮伸手,指尖勾住他胸牌上的金属夹子,轻轻晃了晃:
“沈医生,你说过,心跳 70 是最好听的鼓点。让我听完它。”
主任无奈,启动伦理小组投票。
十位医生,七票赞成回避,两票中立,一票弃权。
弃权票来自沈砚的导师老周。
老周把票投进箱子,只说了一句话:
“救人的前提,是先被允许救人。”
最终,医院法律顾问给出折中方案:
沈砚继续担任医疗组长,但所有重大决策需经二线主任医师联签。
池暮听完,在同意书角落添了一行小字:
【联签可以,但我要听沈砚的声音。】
化疗泵堵管报警。
夜班,沈砚穿着隔离衣冲进病房。
池暮因为高剂量阿糖胞苷呕吐,吐到最后全是绿色胆汁。
沈砚一边调泵,一边用膝盖顶住床沿,让池暮靠在自己怀里。
池暮气息奄奄,却笑:
“沈砚,你当年丢下我……现在报应来了。”
沈砚把下巴搁在他头顶,声音低得只有两人听见:
“嗯,我活该。”
护士推来抢救车,沈砚抬头,眼底血丝纵横,却异常平静:
“继续泵药,速度降 20%。”
那一夜,化疗泵重新通畅,池暮的指尖在沈砚掌心留下一排月牙形的指甲印。
每天早晨,沈砚查房,病历首页多了一行铅笔字:
【今日心情:Cmaj9】
次日,池暮在医嘱单背面画一颗极小的薄荷。
第三天,沈砚把化疗方案写成四四拍:
阿糖胞苷 8 分音符,柔红霉素 4 分休止。
护士看得直乐,却又不敢出声。
第 18 天,颅内出血。
CT 室门口,主任再次提出换主治。
池暮拔掉鼻氧管,声音虚弱却倔强:
“换人可以,先让我出院。”
他扶着床沿站起来,针头回血,像一条赤色小溪。
沈砚伸手,稳稳揽住他的腰,掌心贴在他突出的髂骨。
“别闹。”声音哑,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最终,二线主任妥协,沈砚在知情同意书上签字,笔尖在“主治医生”一栏停了很久,像确认一个秘密的署名。
ICU探视窗口,沈砚穿着隔离衣,隔着玻璃看池暮。
池暮用输液贴把一张便签贴在玻璃上:
【如果我死了,把节拍器留给你。】
沈砚把额头抵在玻璃上,白雾晕开,他写:
【如果你死了,我把心跳调到 0。】
便签被护士撕下,揉成团,扔进医疗垃圾桶。
沈砚转身,垃圾桶里,那团纸微微颤动,像不肯离去的节拍。
第 25 天,多器官功能衰竭,气管插管。
池暮的父母远在加拿大,授权书传真过来。
沈砚拿着签字笔,手第一次抖。
池暮用眼神示意:给我。
沈砚俯身,把笔放进他手里,掌心覆在他手背上,带着他一笔一划写下:
【继续治疗】
写完,池暮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敲了三下——
70 bpm,心跳的节奏。
伦理委员会再次开会,最终决定:
沈砚继续担任主治,所有医疗行为全程录像,每周伦理回顾问责。
散会时,老周拍拍沈砚的肩:
“你救的不仅是病人,也是你自己。”
沈砚没回答,只把胸牌上的薄荷糖纸折的戒指扶正。
戒指在灯下闪了一下,像一句无声的誓言——
病人和医生不可以谈恋爱,但池暮和沈砚要一起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