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凌晨 3:27）
夜里的走廊没有灯，只有尽头那扇磨砂玻璃门透出一点奶白色的光。
沈砚把白大褂脱了，搭在手肘上，领口的扣子也松开两颗——像怕惊动谁似的。
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一杯温水、一只小小的节拍器、一颗已经剥开糖纸的薄荷糖。
托盘很轻，却压得手背青筋浮起。
门轴发出“吱——”，像旧吉他断弦前的最后一丝颤音。
病房里只亮着一盏地灯，光晕像被雨水打湿的月亮，落在池暮的枕头上。
池暮的脸比枕头更白，几乎要和床单融为一体。
他听见动静，睫毛动了动，目光像穿过七年漫长的隧道，才找到沈砚。
“沈……医生？不，沈砚”
声音轻得像风穿过针眼。
沈砚把托盘放在床头，蹲下来，让视线与他平齐。
“查房结束，现在是私人时间。”
他笑了笑，像在说：别怕，我不是以医生的身份来的。
沈砚把节拍器摆在枕边，调到 70 bpm——那是他们第一次合奏时的速度。
“滴答——滴答——”
池暮的指尖在空气里微微动，像在数拍子。
“副歌……还没写完。”
沈砚握住他的手，掌心贴掌心，脉搏与节拍器重叠。
“那就现在写。”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被折得极小的便签纸，摊在池暮指尖下。
纸上只有一句：
【多想留在你的身边】
池暮的指尖在最后一个字上停住，像按下了一个延音踏板。
沈砚把薄荷糖放在池暮唇边。
糖纸已经剥开，绿色的纹路像一片缩小的夏天。
池暮含住，甜味在舌尖化开，带着微凉的苦。
“还是原来的味道吗？”
池暮轻轻点头，唇角弯出一个很小的弧度。
“就是……淡了点。”
沈砚用指腹擦过他干裂的唇，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等你好了，我陪你回薄荷田，再种一片。”
池暮没回答，只是用舌尖把糖顶到腮边，像藏一个秘密。
镇痛泵的指示灯闪着幽绿的光。
池暮的眉头偶尔皱一下，像被无形的弦勒住。
沈砚把指尖按在他额角，轻轻画圈。
“沈砚”
“嗯？”
“吻我”
“好……”
窗外下着雨，与他们第一次分别时的雨重合。
沈砚的拇指停在他眉心，像按住一个高音，不让它走调。
池暮的呼吸变得越来越轻，像一根随时会断的弦。
沈砚把节拍器关掉，病房瞬间安静得能听见输液泵的滴答。
池暮的指尖在他掌心敲了三下——
70 bpm，70 bpm，70 bpm。
沈砚低头，把额头贴在他手背上，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
“我已经在地狱了，你能不能，不要走”
池暮的指尖又敲了一下，然后停住。
像一首曲子终于画上了休止符。
“我食言了沈砚，雨停之后，我没法留在你身边了”
沈砚从口袋里掏出那枚用薄荷糖纸折的戒指——七年前的款式，边缘已经泛黄。
他把戒指套在池暮的无名指上，轻轻旋转。
戒指太小，只能卡在第一节指节。
沈砚用指腹按住，像按住一个不会再响的音符。
凌晨 3:27
监护仪上的绿线变成一条安静的直线。
沈砚没有抬头，只是把节拍器重新打开，调到 0 bpm。
“滴答——滴答——”
声音在空荡的病房里回荡，像一个人的心跳在另一个人的胸腔里继续。
护士进来，轻声说：“沈医生，签字吧。”
沈砚拿起笔，在死亡证明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字迹和七年前在手术同意书上签的“拒绝”一样工整。
写完，他把笔放下，从口袋里掏出那片干枯的薄荷，放在池暮枕边。
薄荷香在暖气里缓缓升起，像一场不会醒来的夏天。
沈砚带上门，走廊的灯一盏盏熄灭。
他低头，把节拍器贴在胸口，声音调到 70 bpm。
“滴答——滴答——”
像七年前那个雨夜，像薄荷田的风，像从未结束的副歌。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