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明,日光自窗户流淌进来,洒在她的身上。
坐在床边,苏昌河如昨夜那般,轻轻描摹着她的眉眼轮廓,这是幼时常玩的小游戏。
如果此刻身处野外,他们就会拿起一根木棍,在地上画出对方的人脸。
约莫是这些年养得极好,她生得一张芙蓉面,眉眼如画,唇似点朱,在一缕阳光映照下,更是清丽到不染尘埃。
还好,没带她一起走,否则无异于从一个地狱跨进另一个地狱。
阿桑从小到大良善单纯,在暗河那样的地方,活不下去,学医正好。
若蘅脸上痒痒,睁开眼睛,只捕捉到他匆匆收回去的手。
她先是一笑,然后嘴又瘪了下来,触及她红红的眼眶,苏昌河又没招了。
“你别老是哭啊,我们都没死,好好的,这不是重逢了吗?”
若眼前是其他女子,他少不得要调戏两句,但这是阿桑,在苏昌河心底,她是真正的家人,需要认真对待。
“现在不死,以后呢?”
她端的是泫然若泣,要哭不哭。
“不死,以后也不死,阿桑不要难过。”他拍着胸脯保证。
若蘅微微摇头:“我现在叫若蘅,师父给我取的新名字。”
以后也不会死吗?是的,她不会让他们再重蹈一次覆辙。
“若杜蘅之姿,如江畔香草,内心自有净土,很好听的名字。我现在……叫苏昌河,阿离,就叫昌离。”
他的代号是送葬师,苏昌河此名外人知道的很少,于是他说话时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并无惊讶,看来是不知道。
没由来的,他松了一口气。
她自小便是个过分良善的性格,如今又是医者,应当对杀手这种存在厌恶至极才是。
“双日为昌,意味兴盛、明亮,新名字很好。对了,我在天启城有一间医馆,你现在在做什么?要不要与我回去?”
她眸子里盛满盈盈秋水,还有昨夜哭得太狠留下的红意,此时期待地望着苏昌河。
如从前那般,若蘅就是想再问一次,他能不能,能不能放下那个地方,回到她身边。
“抱歉,我现在的身份……会给你带来麻烦,阿蘅,等等我,好不好?我先送你回去,有时间,我会常来看你。”
他沉默了一会,如是道。
就是这样,他从前也是这么骗她的!
事实就是,这次放了他走,他再也没有出现过。直到他成了暗河大家长,入天启,灭影宗那次。
被她察觉不对后,找到他跟前,他却什么都没解释,将她送回医馆。
关于暗河的细枝末节,是若蘅哭着向苏昌离逼问,才将他们的过去和当下的处境问出来。
之后若蘅才明白,为何苏昌河不许她与暗河有半点牵扯。他向她保证,等他们抵达那个彼岸,就回到她身边。
可他是骗人的!
二次入天启,他暗中逗留明善堂半个月。
若蘅自诩医术可排天下前五,二人形影不离几日,她就看出来苏昌河不太对劲了。
阎魔掌的反噬已经慢慢渗透他身心,不可逆的。她让他散功,哪怕做上几十年普通人,至少能得个善终。
可他拒绝得很干脆,并且不想与她多谈暗河之事。在两人情义正浓时,若蘅将他赶走了。
没有再见,再见就是离别。
苏暮雨那天将他的尸体送到明善堂,其实……她早有预料,他会是这么个下场。
“你随我去几日,就当陪陪我再走,好不好?”
在苏昌河看不到的地方,她眼下划过一道暗芒。
他铁了心不想让自己卷入,那就想办法让他无法拒绝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