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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 其八

蛾物语

战争的巨轮并未因渺小个体的崩溃或觉醒而有片刻停滞。它像一头失去了驾驭者的盲眼巨兽,依着可怖的惯性,继续隆隆向前,碾碎沿途一切。星罗帝国的防线在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后,于日斗山脉北麓勉强稳住,与同样筋疲力尽的日月帝国军队形成了一种疲惫而血腥的对峙。时节已入深冬。凛冽的寒风取代了滚烫的弹片,成为这片焦土新的主宰。大雪纷纷扬扬落下,洁白,轻柔,却带着一种无情的冷漠。

然而,这白色的寂静之下,更深的绝望正在滋生。严寒带来的不仅是视觉上的暂时“净化”,更是物资的极度匮乏和生存环境的急剧恶化。原本就拥挤不堪、卫生条件奇差的教堂,如今彻底沦为了人间地狱在世间的一处延伸。一种被士兵们恐惧地称为“寒热症”的流行病,开始在密闭、肮脏、人群密集的营地和避难所中疯狂滋生、蔓延。

症状是可怕且迅速的:先是突如其来的、令人牙齿打颤的高烧与寒战交替袭来;继而皮肤上出现不祥的玫瑰色斑疹;剧烈的头痛和肌肉疼痛折磨着神经;伴随着神志不清的谵妄和持续的、耗尽元气的咳嗽。死亡往往来得很快。

教堂,这本该是庇护之所,如今已彻底沦为死亡的前哨站。死亡的频率甚至超过了战况最激烈之时。高烧的呓语、撕心裂肺的咳嗽和临终时拉风箱般的喘息,交织成比炮火更令人心悸的绝望交响。高鸽神父依旧像一具设定好程序的机器般移动着,清洗、包扎、合眼、诵经。但那份冰冷的麻木被骤然打破了——霍云儿倒下了。

当她剧烈地咳嗽,脸上泛起那种他近日来看过太多太多次的不祥潮红时,高鸽正在为一个年轻的死者合上那双残留着恐惧的眼睛。

他的动作猛地僵住,那双死水般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近乎恐慌的、节奏被打乱后的无措,仿佛他赖以生存的、隔绝情感的冰壳被硬生生敲裂。

他几乎是踉跄着扑过去,手指颤抖地探向霍云儿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让他像被灼伤般猛地缩回手。

“云…云儿小姐…”他干涩破裂的喉咙挤出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陌生的慌乱。

他不再是那个只处理抽象死亡的神父,他面对的是一个正具体地、痛苦地走向死亡的、他仅存的熟人。

他手忙脚乱地想找水、找那块还算干净的布,却碰翻了旁边盛着脏水的瓦罐,浑浊的水渗入地面,如同他此刻心乱如麻却无处着力的绝望。

他最终只能僵立在那里,看着霍云儿在高热中痛苦辗转,双手不受控制地微颤,干裂的嘴唇无声地开合,却连一句完整的祷文都拼凑不出。

救赎他人?他连身边触手可及的温暖都留不住,这岂非最大的讽刺?

-Noire-

在霍云儿病情沉重、时而清醒时而昏沉的日子里,一次精神稍缓时,她望着忙前忙后、眼神空洞的高鸽,声音沙哑而苦涩地开口:

“神父先生,我这些天躺着,总想起我画的那些画…”她的目光仿佛穿透屋顶,看到了那些她亲手绘制的、光辉万丈的宣传海报,“我把战争画得像一场荣耀的游行…把死亡包装成神圣的牺牲…我告诉自己…这是为了活下去…为了雨浩…”

她剧烈地咳嗽,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可这何尝不是…一种谎言?一种…我们大人编出来…骗自己、也骗别人的‘伪物’?和我鄙夷的那些…发动战争的借口…本质上有区别吗?我手上的颜料…是不是也沾着血…”

高鸽神父枯寂的眼神剧烈波动,这些话像尖刀剖开他的内心。他看着自己那双清洗伤口、合拢死者眼睛的手,声音干涩: “…别说了…云儿小姐…我们都一样…我用祈祷和忙碌…编织我能承受这一切的‘伪物’…告诉自己这是在践行信仰…是在救赎…可我连身边的人都救不了…”

他的眼神痛苦而迷茫,“…也许…在这架战争机器里…我们所有人…都成了它的一部分…无论是拿起武器…还是拿起画笔…或者…拿起纱布…” 这段充满痛苦自省与共鸣的对话,像一层沉重的阴影,笼罩在两人心头,揭示了他们身处困境的无奈与悲哀。

-Noire-

戴雨浩的心被母亲的病危和三思哥临别话语反复撕扯。他守在榻前,用冰冷的湿布徒劳地试图对抗那可怕的高热。

看着母亲痛苦的模样,高三思那句“想要守护的心意,不是伪物”在他脑中轰鸣。可这真实的心意,为何此刻感觉如此虚无缥缈?它挡不住呼啸的炮弹,也驱不散这无形的病魔。他从未如此渴望一种力量,一种能真正守护重要之物的、绝非“伪物”的真实力量。

-Noire-

就在这时,童子军的命令到了:一支小队需立即前出至不久前发生接触战的区域,搜寻可能遗落的重要战术文件。戴雨浩心神俱裂,几乎想抗命,但最终,那一点点残存的、被战争扭曲的责任感,以及内心深处一丝或许能在外界找到“希望”的荒谬念头,推动着他加入了队伍。

行动中,戴雨浩的精神探测像一张无形的网铺开,但他的心却像暴风雨中的孤舟,无法安定。母亲滚烫的额头、痛苦的呻吟、高鸽神父那一刻的慌乱,不断撕扯着他的注意力。就在他因担忧母亲而再次分神的刹那,一次原本该如羽毛般轻柔的精神扫描,因心神激荡,控制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致命的偏差。

就是这毫厘之差,如同在寂静的黑夜里不慎踩响了一根枯枝。

"…糟了!小雨浩!”

天梦冰蚕的惊觉如同冰针刺入脑海! 几乎同一瞬间,一股冰冷、尖锐、充满狩猎意味的恶意精神力,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精准地沿着那丝波动的轨迹,逆溯疾射而来,狠狠噬咬向他的精神本源!

“呃啊——!”戴雨浩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抱住头颅猛地跪倒在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

暴露了!对方不仅有精神系魂师,而且极其擅长捕捉和反击!他被锁定了!

“敌袭!东北方!快撤!”队长声嘶力竭的吼声瞬间被更加密集的魂导射线破空声淹没!

攻击来自侧翼的废墟,凶猛而精准。孩子们瞬间陷入混乱,惊恐的叫声和痛苦的哀嚎此起彼伏。求生的本能让他们疯狂向后逃窜,但敌人的火力如同死亡的镰刀,不断挥下。

“跑不掉了!跟他们拼了!”一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少年,眼看同伴倒下,眼睛瞬间赤红,猛地转过身,魂力不顾一切地注入手中老旧的魂导器,发出一道微弱却决绝的光芒!

这悲壮的反抗如同火星落入干草堆!其他被逼入绝境的孩子也被这股绝望的勇气感染,纷纷停下逃窜的脚步,转过身,用颤抖的手,用带着哭腔的呐喊,将他们微弱的魂力、他们所能找到的一切石块、杂物,疯狂地掷向敌人!这一刻,没有战术,没有纪律,只有被逼到绝境的、属于幼兽的最原始最悲愤的反抗!魂导器的光芒虽然微弱,石块虽然无力,但那拼尽一切的姿态,却散发出一种令人动容的惨烈。

戴雨浩强忍着精神受创的剧痛和巨大的自责,看着同伴们一个个倒下,看着那绝望的反抗即将被无情扑灭。一股血气猛地冲上头顶!不能就这样结束!

“天梦哥!帮我!”他在内心疯狂呐喊,“像上次那样!用我的身体!攻击他们!”

“你疯了!你的精神力刚受重创!再来一次你会……”天梦冰蚕焦急阻止。

“管不了那么多了!帮帮我!”戴雨浩的眼神异常决绝。

一瞬间,一股远超戴雨浩当前层次的、冰冷而浩瀚的精神力短暂地接管了他的身体。戴雨浩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淡淡的金芒,他抬起头,无视剧烈的头痛和鼻中流出的温热液体,双手猛地向前一推!

一道无形的、却蕴含着极寒与精神冲击的磅礴力量,如同怒涛般向着追击的敌人席卷而去!冲在最前面的几名敌兵如遭重击,动作猛地一滞,抱头发出惨叫,魂导器的光芒都黯淡了下去。

孩子们的反击为之一振! 但……代价是巨大的。

这股力量远远超出了戴雨浩身体和受损精神本的承受极限。攻击发出的下一刻,那外来的精神力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一具几乎被掏空、濒临崩溃的躯壳。戴雨浩眼前一黑,鲜血从七窍流出,他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脸色白得透明,意识迅速模糊。孩子们的奋力反抗,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失去指挥而再次陷入混乱,眼看就要被反应过来的敌人彻底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侧翼的断墙后疾射而出!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几道残影!剑光闪烁,精准、狠辣、毫无花哨,冲在最前面的两名敌兵喉间瞬间绽开血花,一声不吭地倒地。

是苏酥先生!

他面容依旧冷峻如铁,但眼中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与……一丝厌烦。他并未恋战,身形如风,手中长剑或点或抹,每一次出手都必然逼退一名敌人或为孩子们挡下致命一击。他的存在,瞬间扭转了岌岌可危的局势。

“不想死就紧跟我!走!”他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利用对地形的极致熟悉,如同引导迷途羔羊般,带领着这群残存的、浑身浴血、惊魂未定的孩子,迅速摆脱了追击,撤入一条隐蔽陡峭的废弃矿道。

在矿道深处相对安全的地方,苏酥先生停下脚步,将一个沉重的包裹丢在地上,里面是干净的饮水、宝贵的压缩干粮和更为珍贵的药品。

“处理伤口,补充体力。”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目光扫过这群劫后余生、瑟瑟发抖的孩子,最终落在被同伴搀扶着、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的戴雨浩身上。“强行驱动远超自身极限的力量,愚蠢!若非我恰好路过,你们已是尸体。”他的话冰冷如刀,毫不留情地刺入每个孩子的心,尤其是戴雨浩。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孩子,包括意识模糊的戴雨浩,都愣了一瞬。

“战争是成年人无能导致的灾难,却要你们用生命来承担。活下去,比无意义的、被煽动起来的牺牲更重要。”

这话语,与他之前训斥高三思时如出一辙,冰冷,现实,甚至残酷,却剥离了一切虚假的热血和煽动,透着一丝奇异的事实求是,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想要保全些什么的意味。他并非来扮演救世主,只是带来现实的生存物资和一句冷酷却真实的生存法则。

-Noire-

但苏酥先生的物资和援手,并没能逆转命运的轨迹。当戴雨浩被同伴搀扶着,带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和更深重的愧疚赶回教堂时,霍云儿的病情已经急转直下,进入了弥留之际。高鸽神父守在一旁,眼神空洞得吓人,仿佛最后一点支撑他的东西也即将消散。

戴雨浩挣脱同伴,扑到床边,紧紧握住母亲滚烫而干枯的手。苏酥先生沉默地跟在后面,站在稍远处的阴影里,看着这一切,冷峻的眉头微微蹙起。

霍云儿的意识似乎被拉回了一丝清明。她艰难地睁开眼,目光涣散了一会,才逐渐聚焦,认出了戴雨浩,那眼神温柔得令人心碎,充满了无尽的不舍与哀伤。她也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苏酥先生。

她极其微弱地对苏酥的方向点了点头,然后用尽力气,声音细若游丝地对戴雨浩,也像是对房间里的空气说:“苏先生…谢谢您…救命之恩…和这些东西…接下来的话…是母亲的私心…与您无关…您可以…不必听……”

这是一种清晰的界限,也是一种最后的体面与保护。她不愿让外人,尤其是苏酥先生这样明显与帝国体系有关的人,卷入她不堪的过去,那可能会给雨浩带来更大的危险。

苏酥先生闻言,沉默地看了她一眼,又扫过戴雨浩,然后微微点头,推开门,走出了房间。

霍云儿这才重新凝望向戴雨浩,气息微弱而急促,仿佛每一次呼吸都用尽了全力。而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她的眼前仿佛展开了一幅无声的、飞速流转的走马灯——

……繁花似锦的公爵府后院,阳光正好,年轻的她端着茶点匆匆走过廊下,不经意抬头,瞥见那位英武威严、被众人簇拥的白虎公爵戴浩,他目光扫过,短暂地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她心如鹿撞,慌忙低头……

夜色朦胧,一次意外的邂逅,短暂的温存,她心中充满了卑微又炽热的幻想……得知身孕时的惶恐与一丝隐秘的喜悦……

公爵夫人冰冷蔑视的眼神和其他侍女背后的指指点点……

被无声无息地送走,离开那个繁华却冰冷的地方……

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庄生下雨浩,看着他皱巴巴的小脸,心中涌起作为母亲的全部爱与决心……

独自抚养孩子的艰辛,但每次看到孩子甜甜的笑容,都觉得一切值得……

战火蔓延,颠沛流离……最终来到这座教堂,遇到高鸽父子,得到短暂的庇护……

画出那些自己都不愿多看一眼的宣传画时内心的挣扎与痛苦……

看着雨浩一天天长大,越来越像他,心中既欣慰又害怕……

最后,所有的画面都定格在眼前这张稚嫩、苍白、写满悲痛的小脸上……

她的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反握住儿子的手,力道微弱如羽。

“……雨浩…”

“…妈妈…对不起…”

“…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像地里的草…一样…活着就好……"

“还有……无论如何……守护别人的心……都绝不是伪物……”

她的手指最后轻轻勾了勾儿子的手心,像一个无力的安抚。接着,那支撑着她的力量如退潮般消散。她的目光失去焦点,望向虚空,嘴角浮现出一抹极其虚幻而温柔的微笑,仿佛看到了美好的幻影,极轻地呢喃了两个字,含糊不清。

这一次,戴雨浩没有尖叫,他只是僵在那里,仿佛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被抽离了。只有滚烫的泪水无声地、决堤般地奔涌而出,划过他肮脏的脸颊,滴落在母亲尚存余温却已失去生命的手背上。巨大的悲痛和身世带来的惊天骇浪,将他彻底吞噬,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空洞。

高鸽神父缓缓走上前,用一块相对干净的布,轻轻盖住了霍云儿的脸。他的动作缓慢而沉重,每一下都仿佛耗尽了千钧之力。他看着戴雨浩剧烈颤抖却无声痛哭的背影,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却最终只化作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

“……她解脱了。”高鸽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这世道…对她…太苦了。”

戴雨浩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高鸽,声音因哽咽而破碎:“神父…妈妈说的…守护的心意…不是伪物…可为什么…为什么拥有这样心意的人…都落得这样的下场?三思哥是…妈妈也是…我们拼命想守护的…到底是什么?我们做的…真的对吗?还是说…这一切…从根子上就是错的?!”

高鸽被这连串泣血的质问击中,身体微微一晃。他看着眼前这个孩子,看着他眼中与年龄不符的深刻痛苦和迷茫,再想到自己连日来的机械劳作和内心的冰冷绝望。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开口,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困惑与自我怀疑,那是对他一直以来所作所为的根基的动摇:

“……我每日…清洗、包扎、祷告…看着生命流逝…我以为我在践行神的慈爱…是在做正确的事…”

“……可我救不了三思…救不了云儿…甚至…连减轻他们最后的痛苦都做不到…”

他抬起自己那双布满伤口和污迹的手,眼神空洞地注视着,仿佛第一次认识它。

是否…我也只是用忙碌和所谓的‘善行’,来掩盖我的无能,编织一个…我能承受这一切的…‘伪物’?我告诉自己这是奉献,这是坚守…但这…真的不是另一种形式的…自我欺骗吗?

这句话高鸽神父并没有说出口,但是,一切尽不在言中。

这沉重的自白,来自一个信仰几乎崩塌的神父,像一个巨大的问号,悬在了教堂冰冷的空气中。没有答案,只有更深的迷茫和痛苦。

苏酥先生始终在房间外站着,直到一切尘埃落定,他才推门进来。他的目光扫过床上被白布覆盖的躯体,看了看悲痛欲绝的戴雨浩,又看了看陷入深刻自我怀疑的高鸽。他的眼神依旧冷静,甚至有些淡漠,但深处似乎也有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将带来的大部分药品留下,然后,如同他来时一样突兀,悄然无声地离开了这座被死亡、绝望和巨大疑问笼罩的教堂。

教堂外,风雪呼号,仿佛天地也在为之哀恸。教堂内,一个时代结束了。戴雨浩的世界彻底崩塌,又在崩塌的废墟上,被迫直面冰冷而残酷的真相。关于身世,关于战争,关于伪物与真物,关于活下去的意义,以及高鸽神父那个没有答案的、关于“正确”与“伪物”的沉重诘问,都将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入他未来的生命轨迹。

-Noire-

二的五次方近六千的一章,已燃尽,求支持

二的五次方虽然我感觉写的也不怎么样吧(;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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