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

星罗帝国边境的贫民窟，在战争结束后第三个春天来临之时，依然如同大地上一道难以愈合的疮疤。这里的荒凉与破败，与其他任何一处被战火蹂躏过的土地并无二致，却又因矿脉枯竭而更添几分被时代抛弃的苍凉。

在这片废墟之中，唯有那间比教堂更破败的小屋，还倔强地透出些许人间的暖意。战争留下的不只是废墟，还有更多无家可归的孤儿。高鸽神父用他不再挺拔的身躯，为四个失去一切的孩子撑起了一片狭小却温暖的天地。

第三个春天的某个午后，一丝罕见的官方气息终于渗入了这片被遗忘的角落。星罗帝国宣布在边境进行人口普查，承诺为所有“黑户”登记造册。这个消息如同在死水般的贫民窟里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当普查官员敲响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高鸽正耐心地给最小的孩子喂粥。他的动作因常年劳损而微微颤抖，却依然保持着一种近乎神圣的轻柔。

“普查？”高鸽抬起布满皱纹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战争在他身上刻下了太深的烙印：一条空荡荡的裤管，一双因长期劳作而粗糙变形的手，还有那双看过太多生死而变得浑浊却依然温柔的眼睛。

他让所有孩子排好队，一个个走到官员面前。轮到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时，官员头也不抬地例行公事：“姓名？”

少年沉默了一瞬，目光掠过窗外破败的街道，掠过屋里那些面带菜色却衣着整洁的孩子们，最后落在高鸽那双饱经风霜却依然坚定的眼睛上。

“霍雨浩。”他清晰地说道，每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挣扎而出。

官员笔下顿了顿，抬眼看了看这面色苍白却眼神清亮的少年，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些怯生生却被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孩子们，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在名册上工整地写下这个名字。

入夜时分，孩子们都睡下后，霍雨浩就着昏暗的油灯仔细分类白日采集的药材。高鸽在一旁缝补衣物，针线在粗糙的手指间穿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有了身份，便可做许多事了。”高鸽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霍雨浩动作未停，只是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我能做什么？” “读书，学艺，或者……”高鸽顿了顿，针尖在灯光下闪烁了一下，“去魂师学院试试。”

屋内陷入长久的沉默，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和里屋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五岁的妞妞在睡梦中咂着嘴，七岁的铁蛋蜷缩着身子，还有一对双胞胎姐妹相互依偎着取暖。这间破屋虽小，却是战争过后，这些无辜生命唯一的避风港。

“我不去。”霍雨浩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这里需要人。”

高鸽放下针线，目光缓缓扫过屋内每一个角落，最后停留在霍雨浩年轻却已刻满风霜的脸上。

“雨浩，”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这屋里不需要又一个被战争拴住的灵魂。孩子们需要的是一个能走出去，能变得强大，将来真能庇护他们的兄长，而不是又一个困守于此的看守。”

他望向窗外，贫民窟的夜色浓重如墨，却总有零星灯火倔强地闪烁着，如同战争中幸存下来的希望，微弱却执着。

“我已经老了，这里就是我的归处。但你不是。”高鸽转回头，眼中有着历经沧桑后的通透与智慧，“你的战场不在这间小屋。走出去，变得足够强大。那时，你才能真正守护你想守护的一切。”

霍雨浩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里屋，看着那些在睡梦中仍蹙着眉头的孩子们。他想起日间官员笔下那个崭新的名字——霍雨浩。一个可以堂堂正正书写在帝国名册上的名字，一个可以自由选择未来的身份。战争夺走了太多，却也留下了重新开始的可能。

许久，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极轻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高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真正的笑意，那笑意如同破开乌云的微光，照亮了他布满皱纹的脸庞。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拿起针线，一针一针地缝补起来，仿佛刚刚决定的不过是一件寻常家事。

几周后，当霍雨浩再次进入星斗大森林，当那道精准的精神冲击助唐雅猎得魂环后，贝贝递出那枚刻着雷霆纹路的令牌时，霍雨浩没有立刻接过。

“我需要回去商量。”他说，声音里有着超乎年龄的沉稳。

贝贝和唐雅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却还是尊重地点了点头。

回到家，霍雨浩将令牌放在桌上，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孩子们好奇地围过来，叽叽喳喳地问着关于魂师学院的事，眼中闪烁着向往的光芒。

高鸽只是拿起令牌看了看，指尖在那精致的雷霆纹路上轻轻摩挲，然后又放回桌上。 “去吧。”他说，语气平静得像在说明日天气，“这是个机会。”声音里却藏着太多未尽之言。

启程那日清晨，高鸽早早起身，为霍雨浩整理好简单的行囊。孩子们似乎也感知到什么，格外安静地围着霍雨浩，小小的手掌紧紧抓着他的衣角。

“哥哥要去很远的地方吗？”妞妞仰着小脸问，眼睛里蒙着一层水汽。 “嗯，但会回来。”霍雨浩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动作温柔得不像个少年。

他没有多说告别的话，高鸽也没有。只是在他转身走出几步后，高鸽忽然开口，声音在晨风中微微发颤：“记得写信。”

霍雨浩回头，看见高鸽拄着粗糙的拐杖站在门口，佝偻的身形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脆弱，却又异常坚韧。他身后是几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那些战争中幸存下来的小生命，正用懵懂而依赖的目光注视着即将远行的人。

那一刻，破败的小屋仿佛成了这片饱经战火摧残的土地上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里面盛放着战争无法摧毁的最珍贵的东西——爱与希望。

霍雨浩点了点头，转身走入渐亮的晨雾中。前路未知，但他的脚步异常坚定。因为他知道，无论走多远，总有一盏灯，亮在那片被战争撕裂却又顽强愈合的土地上，等着他回来。

二的五次方《我的忏悔》

二的五次方我以后会给每个章节取名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