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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表白的月亮,死于昨天

人生起点(短篇合集)

我偷偷记下许薇喜欢的所有事物:蓝莓味糖果、银杏叶书签、晚自习后第三盏路灯下的猫。 她是我们学校的明月,光芒温暖着每一个人,包括阴暗角落里的我。 当我终于攒够勇气表白,却得知她昨天因癌症去世。 整理遗物时,她妈妈递给我一本日记。 第一页写着:“今天又看见陈默被欺负,心里好疼。” 最后一页是:“可惜,等不到他送我蓝莓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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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学楼的墙壁是那种褪了色的红,总渗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潮气。黄昏时分,人影稀疏,光斜斜地切进来,把走廊分割成明暗交织的条块。陈默就缩在最暗的那条阴影里,背紧贴着冰凉的瓷砖墙,目光穿过空荡的走廊,钉在高二(三)班后门。

门开了。先出来的是几个笑着闹着的女生,声音像玻璃珠砸在地面,清脆,却扎得他耳膜不舒服。然后是她。

许薇

她一边侧身跟朋友说着什么,一边将一本笔记轻轻抵在下颌,眼角弯了一下。就一下。窗外残余的天光忽然格外眷顾她,给她周身镀了层极淡的金边,连她额前散落的几缕发丝都变得柔软透明。

陈默的心脏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攥紧,又酸又胀。他看着她笑,看着那群人簇拥着她,像围绕着一轮理所当然的明月,走向走廊尽头的明亮处。脚步声和谈笑声渐远,他才从那片阴影里一点点挪出来,肺里堵着的那口气缓缓吐出,带着铁锈味。

她那么好。长相好,家世好,学习拔尖,笑容是能熨帖到人心里去的那种温暖。人人都喜欢她,她是悬在天上的月亮,清辉无私,洒向每一个人,连他这样蜷缩在肮脏角落里的人,也能分到一丝微不足道的光亮。

而他呢?陈默低头,看着自己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口,和指甲缝里怎么都清理不干净的黑色污迹。他沉默、阴郁、成绩中下、家境贫寒,是老师眼里需要费力回想才能记起名字、同学霸凌时最先想到的那个软柿子。

他哪里都不好。糟糕透顶。

配不上。这三个字是刻在他骨头里的烙印,日夜灼烧。

暗恋因此变得龌龊,见不得光。他像一只寄生在阴暗处的虫,靠着偷取那轮明月偶尔散落的微光苟活。

他开始跟踪她,保持着一个自以为安全的、不会被发现的绝望距离。他知道她每周三下午会去图书馆靠窗的位置看一小时课外书,睫毛在阳光下像停歇的蝶翼。他知道她习惯在晚自习结束后,去教学楼后第三盏路灯下,喂那只瘸腿的流浪猫,她会小声跟猫说话,声音温柔得像春天融化的溪水。他看见过她从口袋里掏出一种蓝色包装的糖果,剥开,放进嘴里,然后眯起眼,很甜很满足的样子。第二天他鬼使神差地去翻了那附近的垃圾桶,找到了那张蓝色的糖纸,上面印着外文商标和一个蓝莓图案。他偷偷攥紧了,手心出汗,糖纸被濡湿,黏腻地贴着他的皮肤,像他卑劣的秘密。

他用捡来的透明塑料袋,仔细收集秋天落下的金黄银杏叶,最大最完整的那片,他藏在一本废弃的练习册里,妄想有一天能做成书签送给她。尽管他知道他永远不会送出去。

他的日记本越来越厚,里面全是碎片一样的她。字迹潦草,扭曲,是他无处安放的妒忌、渴望、和自我厌弃。那些情绪发酵、腐烂,变成一种支撑他活下去的养料。他靠着这些偷来的细节,构建着一个虚幻的、属于他一个人的许薇。

然后,他被堵在了放学路上。以张强为首的那几个人,抢走了他塞满书本的破旧书包,把它扔进路边浑浊的水坑里。笑声尖锐刺耳。

“穷鬼,听说你妈跟人跑了?”

“你这眼神真让人不爽,看什么看?”

拳头和脚落下来,闷闷地砸在他的腹部、背上。他蜷缩着,一声不吭,泥土和脏水的腥气灌进口鼻。最后他们抢走了他裤兜里皱巴巴的十几块钱生活费,扬长而去。

他躺在冰冷的地上,看着灰紫色的天空,觉得就这样烂掉也好。第二天,他没去上学。第三天,也没有。

第四天黄昏,破旧的出租屋门被敲响了。他以为是催租的房东,烦躁地拉开门,却愣在原地。

许薇站在门外,穿着干净的校服,怀里抱着他那被泥水泡得发胀、已经晾干但皱巴巴的书包。她的目光清澈,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探询:“陈默?你这几天没来学校……我刚好顺路,老师让我把你的作业带过来。”

谎言。他家这个偏僻破败的角落,绝不会顺任何从那个明亮干净学区来的路。

他僵着身子,没让开,也没接。耻辱感像沸水一样浇遍全身。他最不堪、最狼狈的一面,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他月光之下。

她似乎有些无措,沉默了一下,声音更轻了:“那天……我看见了。”她顿了顿,“你不该沉默的。这不是你的错。”

她走进了他家徒四壁、弥漫着霉味的屋子,把书包放在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椅子上。然后她从自己精致的书包里拿出了一盒崭新的蓝莓糖,放在旁边。“这个很好吃,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试试。”

她说了很多。说遇到这种事要告诉老师,告诉家长。说那些人其实外强中干。说如果他愿意,她可以跟老师说调座位,坐到他旁边去。她说:“陈默,你很好的,真的。”

她的声音像某种温柔的镇痛剂,一点点注入他几乎死寂的心脏。他始终低着头,不敢看她。直到她离开,他才抬起猩红的眼睛,望着那盒在灰暗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的、鲜艳的蓝色糖果。

后来,欺负他的那几个人再没找过他。听说许薇去找了班主任,又去找了他们的家长。她父亲似乎是某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明月开口,乌云自然散开。

他回到了学校。生活似乎步入正轨。他把她给的那盒糖供在抽屉最深处,舍不得吃。他开始疯狂地学习,像攀爬一道唯一能接近月亮的绳索。她偶尔会对他笑,会在发作业本时轻轻说一句“加油”。

这点微不足道的互动,成了他全部的动力源泉。

高考结束那天,校园里沸腾着解脱的狂喜。试卷和书本被撕碎,从教学楼顶层纷纷扬扬地洒下,像一场盛大葬礼后的雪。陈默挤在喧闹的人群里,心脏跳得像要撞碎胸骨。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准备了很久的、装着银杏叶书签和一颗蓝莓糖的简陋小盒子。

他要在今天说出去。说那句憋了整整两年,几乎要把他从内里腐蚀殆尽的话。他必须说。否则他觉得自己会溺毙在这无望的迷恋里。

他看见许薇了。她和几个朋友站在一起拍照,笑容依旧明亮。他鼓足勇气,拨开人群朝她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上。

还有几步距离时,班主任脸色凝重地穿过欢闹的人群,径直走向许薇,低声对她说了句什么。许薇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然后一点点碎裂、剥落,露出一种近乎空白的茫然。她甚至没和朋友们说再见,就跟着班主任匆匆离开了,背影仓促得近乎踉跄。

陈默愣在原地,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还残留着那个小盒子的粗糙触感。人群依旧喧闹,但那喧闹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模糊不清。

他最终没能送出那个盒子,也没能说出那句话。

第二天,毕业典礼。气氛却透着一种诡异的沉闷。窃窃私语声像潮水般在礼堂里蔓延。陈默坐在角落,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拉住一个平时还算相熟的同学,声音干涩:“发生什么事了?”

那同学眼圈有点红,看了他一眼,声音压低,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你还不知道?许薇……她昨天去世了。”

“轰”的一声,陈默感觉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他死死盯着那个同学的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癌症……晚期。听说去年就查出来了,一直瞒着大家……昨天下午走的……”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他耳膜,捅进大脑,搅得一片血肉模糊。癌症?去世?昨天下午?那不就是他看见她被班主任叫走的时候?

他猛地站起来,眼前一阵发黑,险些栽倒。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冲出礼堂的,怎么一路跑到那个他无数次徘徊却不敢靠近的、有着漂亮白色栅栏的小院。

院子里停着几辆车,门口站着几个神色哀戚的人。白色的挽联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站在门外,像被钉在原地,无法前进,也无法逃离。过了不知多久,门开了,一个眼睛肿痛、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浅蓝色的笔记本。

“你是陈默吗?”女人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陈默僵硬地点头,喉咙像是被铁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薇薇她……”女人的嘴唇颤抖着,强忍着巨大的悲痛,“她之前交代过……如果有一个叫陈默的男生来找她,就把这个交给你。”

女人把那个浅蓝色的笔记本递到他面前。

他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才伸出手,接过了那个本子。封面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她身上淡淡的、像是阳光和洗衣液混合的味道。

女人转身回去了,轻轻关上了门。

他站在原地,午后的阳光明晃晃地照着,他却觉得冷得彻骨。他低下头,手指僵硬地、几乎是机械地翻开了笔记本的扉页。

娟秀工整的字迹,是她的。映入眼帘的第一行,就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感官。

「九月十二日。今天又看见陈默被那些人堵在车棚后面了。他低着头不说话,背影看着好难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拧了一下,酸酸涩涩地疼。」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指尖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本子。他一页一页地往下翻。里面断断续续地记录着一些关于他的碎片。

「十月三日。他今天好像看了我一眼,很快又低下头了。是不是我哪里吓到他了?」

「十一月十号。喂小白的时候,好像看到他在路灯后面,是错觉吗?」

「十二月二十五日。妈妈说我的病……没关系,要开心。偷偷放了一盒糖在他抽屉里,希望他能开心一点。」

「三月十五日。化疗好难受。但今天调座位到他附近了,他解题的样子好认真。」

「五月二十日。可能等不到毕业了。真可惜啊。」

字迹在这里开始变得有些虚弱和潦草。

最后一页。只有短短的一行,墨水深浅不一,写字的人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六月七日。终于考完了。看见他朝我走过来,眼睛里有光。可惜,等不到他送我蓝莓糖了。」

笔记本从陈默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世界寂静无声。

他缓缓蹲下去,蜷缩起来,像两年前那个被踹倒在泥水里的下午一样。可这一次,再也没有那道月光温柔地落在他身上,告诉他“这不是你的错”。

阳光猛烈,万物显形。他摊开空空如也的掌心,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糖,没有书签,没有来得及送出的心意,也没有能抓住的明天。

原来,他那场自认为龌龊卑微的暗恋,早已被她温柔地接住,妥善安放。

而他甚至,没能来得及说一声再见。

远处的喧闹是毕业生的狂欢,近处的寂静是永恒的别离。他张了张嘴,发出一声破碎的、被剧烈疼痛碾磨过的呜咽,像濒死野兽的哀嚎。

那颗她没能等到的蓝莓糖,在他舌尖幻化出汹涌的酸涩,最终淹没所有未曾说出口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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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有女主形象

差不多这种感觉,温柔刀真的很好哭

求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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