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奈何

密室中的阴影尚未完全平复，噬命离去的那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还在空气中荡漾。

林妖瞳悬浮于空，天诡境的力量如冰冷的潮汐在体内奔涌，那双窥见万物本源的紫眸却空洞地“望”向噬命消失的方向。残腿处被诡力固化的剧痛早已麻木，此刻却有一种更深切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渴求骤然爆发，冲垮了所有理智与冰冷的伪装。

那句轻飘飘的、决定了自身命运与终结的“好”字余音尚未散尽，另一个更加卑微、更加破碎的祈求便已脱口而出，轻得如同呓语，却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

“…再爱我一次。”

声音在死寂的密室里微弱地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没有回应。

只有冰冷的寂静，和他自己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令人窒息的心跳声——那是属于天诡境强者的、缓慢而有力的搏动，此刻却擂鼓般敲击着他的耻辱与绝望。

他怎能…他怎敢…向一尊镇国神兽、一个将他视为食器的古老存在，祈求“爱”？

这比吞噬万千生灵更加荒谬，比直面死亡更加令人恐慌。

时间仿佛凝滞。每一息都如同凌迟。

就在那无尽的羞耻与冰冷即将把他彻底吞噬时——

他身旁的阴影，再次无声无息地扭曲。

噬命的身影去而复返，依旧站在他面前，墨发碧瞳，俊美妖异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碧色瞳孔，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

没有嘲讽，没有不耐，也没有丝毫“爱”意。

只是一种深沉的、仿佛能洞穿他所有伪装与挣扎的…注视。

然后，噬命缓缓抬起手。冰冷修长的手指，如同之前无数次那般，带着那种仿佛能冻结时间的轻柔，抚上林妖瞳的脸颊。指尖划过他冰冷的皮肤，掠过那双失去常形、只余能量视界的紫眸，最终停留在微微颤抖的唇畔。

“可怜。”

低沉的意念再次直接响彻林妖瞳的识海，带着一种亘古的苍凉与…一丝极淡极淡的、近乎怜悯的温和。

“吾之新娘，便如此渴望虚幻之温存么？”

话音落下，他俯身，冰冷的唇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覆上了林妖瞳的。

这不是周礼的仪式，没有阵图的光芒，没有力量的狂暴交融。只是一个冰冷而漫长的吻，带着噬命身上那独有的、仿佛时光沉淀般的幽冷气息，缓慢地、不容置疑地深入。

林妖瞳猛地一颤，紫眸骤然睁大，视野中只剩下对方那无限靠近的、模糊的能量轮廓。他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温柔而坚定地禁锢在原地。

这个吻里没有情欲，没有掠夺，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赐予与安抚。仿佛神明垂怜，给予信徒一丝冰冷的慰藉。

林妖瞳闭上眼，最后一丝挣扎的意志彻底瓦解。他任由那冰冷的触感侵占所有的感知，如同溺水者放弃挣扎，沉入最深的海底。残腿下的能量不再紊乱，缓缓平息。他甚至主动地、生涩地回应了一下，仿佛想要从这冰冷的赐予中汲取更多虚假的温暖。

许久，噬命缓缓退开。

指尖最后掠过林妖瞳的下颌。

“够了。”

意念传来，依旧平淡无波。

“记住你的路。”

说完，他再次转身，身影彻底融入阴影，这一次，是真的离开了。

密室中，只剩下林妖瞳独自悬浮。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触碰自己冰冷的唇瓣，那里还残留着一丝虚幻的、属于噬命的幽冷气息。

再爱我一次…

他得到了一个冰冷的吻，和一句“可怜”。

天诡境的强者，阴雀司的少司命，如同一个被轻易打发了的乞儿。

他缓缓低下头，墨发垂落，遮住了脸上所有表情。

唯有周身弥漫开来的死寂与虚无，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加浓重。